第26章(第2/4頁)

穆明珠時刻留意著皇帝神色,見此時皇帝面露悵惘之色,便知此事已成了大半。

世人皆道《晨風曲》乃是皇帝穆楨為嬪妃時的得意之作。

但穆明珠卻知道,這《晨風曲》乃至於重獲聖寵的計策,都是虞岱為母皇所出。

前世宮變那一夜,當蕭負雪深夜領人沖入鸞鳳宮,斬殺楊虎,逼迫皇帝穆楨退位之時,穆明珠已早死一步、化作幽靈在半空中看著。

那夜皇帝穆楨於重病昏沉的夢中被驚醒,望著窗外的火光,聽著帳外楊虎戛然而止的慘叫聲,驚懼不已,擁被而起,見寢殿門外湧入昔日熟悉的重臣面孔,已明白過來。

蕭負雪為首,講明來意,要皇帝退位,在詔書上用印。他始終垂著頭,不曾看向病榻上的皇帝。

皇帝穆楨將來人一個個看過去,蒼涼道:“旁人來倒也罷了,負雪你是朕一手拔擢上來的,怎得也行此等事?”

蕭負雪慚愧不能言。

皇帝穆楨默了一默,反倒是自己釋然了,道:“也罷。朕平生亦負於人,就中以虞子山為最。今日有此下場,大約是他冤魂未遠之故。”

蕭負雪等重臣都默然不語,只有跟隨而來、草擬詔書的年輕官員汪年問道:“陛下所說的虞子山,可是曾輔佐過永和太子、兩年前死於流放途中的虞岱先生?”

“你也知道他?”皇帝穆楨向汪年看去。

汪年笑道:“虞子山先生之高才,天下寒門書生誰人不知。”

陰森壓抑的宮變之夜,鸞鳳宮中最後上演的對話卻出奇平和家常。

皇帝穆楨點頭笑道:“是啊,他才學是極好的。世人皆以為《晨風曲》為朕所作,其實是出自他之手。”她頓了頓,道:“朕一生對不住他,總不能到最後還占著他的名聲。”

她病中,以顫抖的手,在那退位詔書上批了字,用了印。

蕭負雪再拜垂首,背過身去。

汪年與另一位武將上前,白綾縛於皇帝頸間,左右分開,一用力,便給這場宮變劃上了圓滿的句號。

“恨君不似晨風鳥,與妾雙翔歸北林……”

廳上歌舞已至尾聲,回雪衣袂翩翩,持翠色羅傘上前來,伏拜於皇帝穆楨跟前,柔聲道:“奴婢祝陛下萬壽。”說著倒轉傘柄,雙手呈獻上去。

楊虎接了那傘,轉呈給皇帝,笑道:“陛下,這傘是小殿下親手所制,當真孝心感人。”

皇帝穆楨借著抿鬢邊發絲的動作,收斂了方才的悵惘追憶之色,淡笑道:“好歌舞,明珠有心了。”說著接過那羅傘來,卻是微微一愣——傘上一行字,正是“願為晨風鳥,雙翔歸北林”,乃當初她獻於世宗皇帝的詩。

只是這字跡,明顯是仿了她的,卻沒有仿到位,似像非像之間,竟有些像是虞岱的字。

穆明珠在底下觀察這母皇神色,她這段時日比對過母皇與虞岱的字體,抓住兩人運筆相通之處,刻意追求出了這樣的效果,此時不等皇帝多想,先笑道:“母皇請看,這些舞女手上所持羅傘,都有一句女兒親筆所寫的詩——都是從母皇從前所作中摘錄出來的。”

皇帝穆楨眼睛微眨,自失一笑,無奈於自己方才一瞬的多心,擡眼看去,果然見底下舞女羅傘上也各寫有詩詞,都是她舊作中所出。

皇帝穆楨輕撫傘面,望著跪伏於底下的回雪,道:“

朕近二十年來所觀《晨風曲》,尤以今日這場最佳。擡起頭來,叫朕看看你。”

回雪依言擡頭,只是仍垂著眼睛,並不敢直視帝王。

“是個稀世的美人。”皇帝穆楨輕聲笑道:“最難得是眉間這一股清愁。”

“既然她跳得好,母皇不如賞她點什麽。”穆明珠笑道:“女兒今日馬球賽已得了賞,如今不好再給自己討要了。”

寶華大長公主在旁笑道:“你也有知羞的時候,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皇帝穆楨便向穆明珠看來,道:“那依你之見,朕該賞她些什麽呢?”

回雪伏於地上,如花似雲的裙擺之下,纖纖手指已扣緊了地磚。

穆明珠佯裝想了一想,道:“母皇宮中不是還缺個歌舞教習女官麽?這回雪舞蹈絕佳,不如就賞她來做了?免得到時候說出去,咱們宮中的歌舞還比不過謝鈞府上的,豈不丟臉?”

此言一出,皇帝穆楨有些意動,寶華大長公主卻惱了。

眼見寶華大長公主豎起了兩道柳眉,皇帝穆楨眸光微動,問底下的回雪,道:“明珠公主要舉薦你做宮中教習歌舞的女官,你想做嗎?”

回雪忍不住側眸看向寶華大長公主,見後者面色不善,因其積威,忍不住心中瑟縮;又望向另一側的穆明珠,卻見後者也正望著她,目光溫暖隱含鼓勵之意。

問她的心。

她不願再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