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3頁)

沒人比她更清楚牛乃棠的痛處。

若是穆國公夫人還在,定然不會坐視女兒遭這樣的罪,更不可能放任女兒受傷卻數日不上藥。

在現代那一世,穆明珠小時候受委屈的時候,也無數次想過,若是媽媽還在,定然不會這樣對待她,也不會容許旁人這樣對待她。

現在穆明珠已經明白了。她的媽媽走了之後,沒有回頭。她為她現代的母親走出昔日陰影下的生活感到高興,哪怕她是被割舍的陰影中的一部分。而牛乃棠的娘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

離開的已經離開,留下來的孩子要學會自己疼惜自己。

牛乃棠一場大哭,眼淚順著脖子上白嘟嘟的□□流下去,打濕了一半枕頭。她哭得累了,也不再掙紮,隔著朦朧的淚眼,低頭看穆明珠細心為她上藥,腿間傳來清涼之感,覆蓋了過去數日火辣辣的疼痛。從她仰躺的視角看去,只能望見穆明珠緊抿的唇。表姐穆明珠分明年輕明媚,可不知為何,卻叫她想起已故的母親來。

“姨母已逝,也不能再活過來了。”穆明珠給她重又蓋上薄被,掏出絹帕,慢悠悠擦著指尖的膏藥。

她現代時曾看到過一個理論,據說有時候人有癮只是表象,其實是通過成癮來維持生命。比如有的人沉迷遊戲,有的人沉迷小說,到達成癮的地步,更深的原因其實是看不到的。

她俯視著牛乃棠,見小姑娘哭得慘兮兮的,靜下心來想一想,她最初要牛乃棠去書院、練騎馬,固然可以說是為了牛乃棠好,為了叫她不再重復前世的悲劇,其實未嘗沒有一絲含了怒氣的懲罰之意。以她穆明珠的手腕,本可以將牛乃棠哄得團團轉,卻偏偏要用最強硬的手段,自然是有一股怒氣作祟的緣故。

“你沒了母親。”穆明珠松開了鉗制她的手,聲音平穩有力,“可還有本殿這個表姐。自今而後,我管著你。”

“管”這個字,背後是無數的心力。

牛乃棠撐著床板坐起身來,鼻頭紅腫,口唇半張,愣愣望著穆明珠,忽然冒出來一句,“謝先生不許我去上他的課了……”

原來那日穆明珠來府中捉人,強令牛乃棠去書院,恰逢謝鈞出題目要眾人當堂作答,牛乃棠又困又不懂,胡寫了一通。昨日謝鈞的書童來傳話,道牛乃棠此後不必去上謝鈞的課了。當著滿堂同窗,牛乃棠自覺丟盡了臉面,此事一直沉甸甸壓在心頭,卻不知該向何人訴說。

“他敢?”穆明珠一揚眉,道:“有教無類。謝鈞敢不讓你聽課,孔夫子都不答應。”

牛乃棠松了口氣,呆了一呆,忽然又問道:“‘有教無類’,那我是哪一類?”

穆明珠戳她額頭,無奈道:“你是笨鳥先飛那一類。我明日找幾個教書先生過府,給你補一補從前的課業。”

牛乃棠被她一戳,仍是呆呆的,揉了揉額心,小心瞅了穆明珠一眼,像是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忽然低頭悶悶道:“我剛才罵你的那些話,其實是我不好。你什麽都做得好,又生得美,我其實是嫉妒你……我是個壞人了……”按照她看的話本裏,只有配角的壞女人才會心生嫉妒。

“你怎麽就是壞人了?”

牛乃棠甕聲甕氣道:“我不該嫉妒你……”

“每種情緒都有存在的合理原因。你會嫉妒只能說明你是個正常的人,不能說明你是個壞人。”穆明珠坦然道:“人生在世,誰能不嫉妒?陛下身邊的那位女官李思清,你還記得嗎?我小時候還嫉妒過她的才學品貌呢!但是這不證明我是壞人。只要你不因為嫉妒去做壞事,而是把這股情緒作為動力,努力去學習進步,那你只會越來越好。還有我二哥周瞻從前騎射好,我就是因為嫉妒他,才練出了這一身騎射功夫……”

牛乃棠愣愣聽著,很是佩服她的坦蕩平和,望著穆明珠,輕聲嘆道:“我什麽時候能夠像你這樣啊……”

穆明珠聽她說傻話,微微一笑,道:“你既然傷了腿,這幾日便先在府中補習課業。”

牛乃棠眼神一黯,輕聲道:“表姐,我是不是太弱了?”只是騎了兩次馬,便擦傷了腿。

“你不弱。”穆明珠認真道:“我小時候學騎馬,也是第一日就傷了腿。只是那時候我為了追二哥周瞻的進度,大腿內側血肉模糊仍是堅持練習,皮膚破了結痂,結痂又蹭掉,騎射練出來了,腿上也留了明疤。”她想到當初為了爭奪母皇喜愛所作的傻事,搖頭一笑,道:“我那時候犯傻,你卻不必,等傷好了再練就是。”她看一眼天色,想到與蕭淵今夜私宴的約定,轉身欲走。

牛乃棠不由自主跪坐起來,身體前傾追隨,口中問道:“表姐,我真的可以嗎?”

穆明珠回首,望入小表妹忐忑的眸中,認真道:“我向你保證,你可以的。只要你相信,你就可以。忘掉你看的那些外室話本,相信你自己手中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