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坦誠(第2/3頁)

歷學海淡淡笑著:“別當真,我說笑的。其實也不是,自己做哪行,就能對這行的苦格外有體會,也就不太建議身邊的人從事這行而已。歸根結底在於,他們不了解其他行業到底有哪些苦。”

“這樣……”齊留行不著痕跡地問,“那醫生是怎麽決定選擇精神科的?”

歷學海的面容和回答都沒有絲毫破綻,他很坦白地回答:“其實一開始我學的臨床。剛開始工作,我是拿手術刀的,做的都是精細活。”

“啊?”齊留行很詫異,“我不太懂,這二者跨越有點大吧?為什麽會轉呢?”

歷學海很誠懇地回答:“挫敗感吧。現在醫學已經很發達了,但有時候竭盡全力……也只能看著病人在眼前死掉。尤其是在手術台上,你眼睜睜看著他死在你面前的時候。”

話到這裏,歷學海做了個攤手的動作,也許是想起了某次手術不成功的例子。

他再道:“那年偏偏我還接了很多危重案例,最後只留下了一個。那時候我在想……他們如果只是去了另一個空間,也許我會好受點。比如地獄。有點可笑吧——

“憑借現代科學救人的醫生,居然會有這麽不唯物主義的想法。

“不過接觸到這個遊戲……倒也真的顛覆了我的認知。”

“可是……只要你盡力了就好。”齊留行道,“你只是醫生,不是上帝。你不用對自己有那麽高的要求。”

“是這個道理。只是我當時有點過不去。”歷學海擺擺頭,“不過我一直也對腦科學相關感興趣,得到了一個契機,也就做了改變。

“其實也都是一樣的治病救人。不拿手術刀了而已。”

話並不多的歷學海,今天難得多聊了幾句。“比如你知道周謙的問題出在哪裏嗎?”

齊留行搖頭。

歷學海道:“大腦前額葉。那裏掌管著認知、情緒、疼痛與行為管理等等。”

“前額葉……這背後有什麽說法嗎?”齊留行蹙眉。

“是。我不拿術語給你解釋復雜了,簡單來講,精神科發展史上,曾有一段時間,對於精神病人的治療有兩種完全不同的方向。

“其中一種堅持認為,精神疾病是心理問題,很多時候患者是因為經歷了巨大變故、受到了強烈的刺激,這才患病。那麽,根據疾病的誘因,可以通過催眠、情景再現等治療方式,配合藥物輔助將病人治愈。

“還有一種截然相反的理論,這種理論認為,精神病完全是大腦的問題,必須往前額葉上動刀子才能根本解決問題。實踐證明,狂躁的、反人類的、沒有共情能力的病人,確實能通過這種外科手術改變性格,他們會變得安靜、不再具有傷害性,不過大部分情況下,他們也會變成傻子。”

“那周謙他——”

“這是很早以前的理論了,早就不適用了。周謙當然不需要進行手術。我會通過藥物幫他的。”

如果不曾認識周謙,沒有經歷這場遊戲,沒有遭遇過柯宇簫的背叛……

齊留行經過這一番談話,會認為歷學海專業、耐心、溫柔、並且有著崇高的職業理想,追求完美到了過分的地步。

可齊留行畢竟經歷了太多,聽歷學海講完這番話,他後背都濕透了。

歷學海不是上帝,不是神,所以他沒有辦法在手術台上拯救每一個病患。

這是齊留行剛才安慰他的話。

但現在齊留行忽然意識到——如果他偏偏要把自己看做神呢?

翌日。一號病區臨時隔離病房。

厚重的窗簾遮蔽了陽光,看不出晝夜,屋內的白熾燈亮得刺眼。

因為隔音效果太好的緣故,這裏幾乎聽不見任何外面的聲音。

不過屋內的聲音很大——那是周謙在躁動之下拼命試圖束縛的聲音。

此刻周謙被束縛帶綁在床上。

床被搖起來一半,他以頗為扭曲的姿態坐著,狠狠瞪著面前的人。

因為掙脫過於用力的緣故,周謙的病號服扣子都掉了好幾顆,並不十分合身的衣服歪歪扭扭地罩在身上,大片領口和鎖骨露出來,似乎是被疾病長期折磨的緣故,肌膚顯出不病態的白,在白熾燈的照耀下則格外明顯。

只是原本白皙的兩肩、鎖骨、手腕,裸露的腳踝,全都又因他掙脫的動作,而被約束帶磨出了一道道紅痕。

此刻的周謙無疑狼狽極了。

暴躁的神態,神經質的眼神,無一不在彰顯他已經徹底瘋掉。

與之相對的,病房裏有濃烈的飯菜香味。

——周謙面前居然擺了一大桌菜。

桌子前坐的人正是歷學海。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周謙,只是瞳孔非常黑,顯得深不可測。

往手心手背噴灑了兩下酒精,歷學海為自己戴上手套,動作嚴謹得好像他即將進入手術室進行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