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周俊彤立刻告狀, 說道:“絮姐你看,我說我哥就是這種混蛋吧。說話能氣死人!”

絮姐哈哈大笑,顯然已經聽過這種話無數次。

她還沒表示贊同, 厲勁秋就皺起眉。

“不要詆毀我啊。”他警告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

“這算什麽詆毀?”周俊彤毫不畏懼,“我只是實話實話。對吧, 小應。”

鐘應忍不住笑, 他感受到周俊彤強烈需要認可的心情。但他跟絮姐一樣,哈哈哈的看兩兄妹互相拆台,絕不表態。

四個年輕人通過視頻通話聚集在一起,就不可能安安靜靜。

有周俊彤和厲勁秋隔空吵架,鐘應渾身的悲傷痛苦,都散在了嘰嘰喳喳的爭辯裏。

“別到處找認同。”

厲勁秋乜了周俊彤一眼,看鐘應笑得開心, 決定放過自己妹妹一馬。

可他雙手環抱, 擺出大人嫌棄小孩兒礙事的態度,直接要求,“都這麽晚了,快去睡覺, 不要給我們添亂, 我們在談正事。”

周俊彤一聽, 整個人都擠在電腦前, 霸占屏幕。

“我也在談正事, 我也可以幫忙。”

她強烈抗議, “明天我和絮姐就要去清泠湖學院,幫方老師找資料聯系學生。我可比你跑去美國, 打擾小應休息有用多了。”

厲勁秋眉目一挑, 正要諷刺妹妹牌拖油瓶有什麽資格說自己, 卻被鐘應笑著打斷了話頭。

“秋哥也在幫我。”

鐘應很給厲勁秋面子,他馬上提出了厲勁秋之前問詢,尋求群策群力,“你們還不急著休息的話,就幫我們一起想想音樂會的主題吧。”

鐘應拋出了音樂會主題,終於平復了兩兄妹的針鋒相對互相擡杠。

一場隔空會議,終於有了確定的討論話題。

年輕人都安靜下來,聽鐘應緩緩復述著師父和方蘭的意思,還有馮元慶和柏輝聲的過去。

美國的中午,正是中國的深夜。

剛才還興高采烈的周俊彤,神色悲傷。

她聽到失去聯絡的故事,重新恢復了聲音,還沒來得及歡呼雀躍,卻等到了一片漆黑。

健康的人永遠無法想象出失明的災難。

周俊彤臉色蒼白凝重,在安靜的夜晚問道:“……馮老師的人生,從此就是一片黑暗了嗎?”

“不是黑暗,應該是什麽都沒有。”

厲勁秋坐在鐘應旁邊,講述著自己聽說的理論,“他們說,我們閉上眼睛再睜開其中一只眼,剩下的那片空洞虛無,才是盲人的世界。”

什麽都沒有的世界。

沒有黑,沒有白,沒有光,只能依靠著聽覺、觸覺、嗅覺去想象一個殘缺不全的世界。

“可是在什麽都沒有的世界,馮先生的音樂依然五彩斑斕、萬紫千紅,擁有春天。”

鐘應手邊沒有二胡,但他能夠清晰回憶起琴弓拉動銀弦的聲響,還有馮元慶作出的曲子。

“他在失明之後,仍舊創作了許多樂曲,那首《萬家春色》流傳至今,一直是歌頌春天、歌頌美好祖國、歌頌合家團聚的名曲,廣受歡迎。”

周俊彤沒有聽過《萬家春色》,便擡手搜索,直接播放了出來。

旋律伴隨著二胡,靜謐流淌在安寧的夜晚,她卻一臉震驚錯愕。

“是這首曲子!我聽過這首曲子!”

她學著小提琴、鋼琴長大,對民樂的了解平平。

但是像《萬家春色》這樣,旋律一起,她都能跟著哼唱的樂曲,絕對不多。

它出現在無數風光如畫的宣傳片裏,更出現網絡視頻的背景音裏。

當它一響,任何人的腦海都會浮現出青山綠水、紅花落葉。

一幅欣欣向榮的美景,成為了這首曲子刻寫在聽眾靈魂裏的記憶。

周俊彤驚訝的說:“盲人怎麽可能、不,我是說這怎麽可能是馮老師創作的樂曲,它聽起來……聽起來一點兒也不悲傷!”

她的話,等同於在場所有年輕人的想法。

他們都清楚音樂的創作就像詩詞,往往執著於抒發創作者的意圖。

換作自己失明,就算歌頌春天,也會不由自主的感慨:再也看不到這美好春景。充滿了淡淡的遺憾與悲傷。

鐘應說:“它確實出自馮先生的真心,而且沒有經過外人的修改。”

絮姐點了點頭,補充道:“馮老師的曲子,一直飽含著這些意象,小應經常奏響它們,我聽不出任何的恨或者悲。”

她完全理解大家的震驚,她也同樣震驚,“而且到現在,我也沒從曲子裏感受出,馮老師是看不見的。”

二胡這樣的樂器,以悲曲著名於世。

可鐘應拿起二胡,演奏著柏輝聲教導的樂曲,總是快樂悠閑,帶著小朋友無憂無慮的暢想,用一支弓弦彈奏出姹紫嫣紅。

鐘應聽著《萬家春色》,惆悵感慨,“因為柏老師,從來不說這些。方老師也不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