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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春日在距離鄭媛一米處停下, 因為怕刺激到她,說話時也是小心翼翼:“媛姐,我來了。”

鄭媛看見蘇春日, 臉上浮現出久違的暢意笑容,仿佛又回到了過去的時光。

蘇春日看著鄭媛手中的鋒利尖刀, 感覺到喉嚨因為緊張而幹涸, 她竭力讓自己保持著平穩聲線:“媛姐, 你累了吧,把孩子給我,我幫你抱, 好不好?”

鄭媛笑著點點頭, 就像是蘇春日第一次在咖啡館見到她時那樣,笑容甜美,雙目彎如月牙。

“好。”她說。

蘇春日一步步靠近, 在她面前站定。鄭媛的左手抱著嬰兒,右手仍舊牢牢握住那把刀。蘇春日壓抑住想要避開利刃的本能, 僵硬著身體, 接過嬰兒,只覺自己手指尖都在顫抖。

終於, 嬰兒被她抱在了懷裏。這是蘇春日第一次抱這麽小的孩童,沒料到竟是這般柔軟, 直擊人心的暖熱生命,幾乎要讓她落下淚來。

見嬰兒遠離了高處, 被蘇春日安全抱在懷中, 在場人都大松口氣。

蘇春日並不敢大意,怕刺激到鄭媛,她輕聲詢問:“媛姐, 我先把孩子抱過去,然後再過來陪你,好不好?”

鄭媛笑著點頭,她依然沉浸在有蘇春日出現的那段美好時光中。

蘇春日轉過身,深吸口氣,準備離開鄭媛,移向安全地帶。

此時,冉曉慧的母親眼看嬰兒即將脫險,忍不住發出喜悅哭泣:“寶寶!”

鄭媛迷茫擡頭,循聲望去,看清了冉曉慧母親身旁的葛峰。

一瞬間,回憶蜂擁而至。

窗外蟬聲聒噪,浴缸內盛滿了清水,陽光透過百葉窗射入,泛起波光粼粼,暖黃色的玩具鴨,嬰兒白|嫩的手腳……

支零破碎的片段,像是砸碎的玻璃,插|入她的腦髓,用力刺|捅,旋轉,痛得她雙目通紅。

鄭媛的臉上又開始呈現瘋狂的混亂,她一把抓住了背對著自己的蘇春日,舉起刀,用力朝著她懷裏的嬰兒刺下。

蘇春日始終看著那把刀,看著它在似火驕陽下,折射著冰冷的光。看著它刺入了肉|體,隨即迅速拔出。看著銀色刀刃上,染上了殷|紅的血。折射出最詭異的艷|色。

地上的耳麥裏,爆發出夏臨安幾乎泣血的聲音:“蘇春日!”

南城的夏季,悶熱潮濕,人站在室外,如同置身於蒸籠中,口鼻都呼吸不暢。而此時,憋悶的空氣中,還夾雜上了血|腥氣息。

嬰兒穿著淺藍色的純棉連體和袍,胸|前白色系帶處,鮮|血一點點洇開。

那血是從蘇春日的手臂上落下,滴滴點點,接連不斷,濃稠嫣|紅。

所有人都看見,蘇春日用自己的右手臂為懷中嬰兒擋住了刀。

整個直播屏幕上已被網友的彈幕瘋狂占據,有驚呼,有為蘇春日喝彩,有為她與嬰兒安危擔憂祈禱,鋪天蓋地,不計其數。

“姐!”

“寶寶!”

“鄭媛!”

“別動!”

在場人也被這一突來變故驚呆,紛紛發出驚呼尖叫,幾名警察立即拔槍做警告狀。鄭媛受驚,將刀抵在蘇春日的頸上。此時的她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竟三兩下便將蘇春日給拖回到了天台圍欄邊。

蘇春日先是懵怔,只覺右手臂上麻木發熱,有熱流湧出。待一兩分鐘後,才感覺到了疼痛。那痛陣陣襲來,越發劇烈,令她右手無法舉起,只能無力垂在身旁。

不知是因為失血還是暴曬,蘇春日感覺到眩暈,只得下意識用完好的左手牢牢將嬰兒抱在懷裏。

徐星辰面色慘白,仿佛渾身的血液都隨著蘇春日被刺的那一刀湧出,流失殆盡。他緩步朝著鄭媛靠近,輕聲道:“姐,放開她。”

他聲音輕得像水霧,仿佛瞬間就會被烈陽蒸發。但內裏的情感太過復雜,哀傷內疚痛心黯然,濃烈不散,沉入人心。

“別過來!”鄭媛手中的刀用力按在了蘇春日的頸脖動脈處,尖銳的冰冷與刺痛瞬間襲來,蘇春日嚇得屏住呼吸。

徐星辰停住腳步,只喃喃重復著一句話:“求你……別傷到她。”

他的表情,絕望而憂傷。

此時的鄭媛臉上呈現混亂與清醒交織的表情,她看見蘇春日仍在汩汩冒血的手臂,忍不住流淚:“對不起,小蘇,我是不是把你傷著了?對不起……”

她雖然這麽說著,可刀仍舊放在蘇春日的頸脖動脈處,只要用力一劃,蘇春日渾身的血液便會濺灑而出。

陽光熾烈,但因為失血過多,蘇春日卻感覺到了寒冷,她的皮膚呈現膩白色,是種沒有生命的顏色。蘇春日抱著嬰兒,用力咬了下舌尖,讓自己眩暈的神志稍稍清醒,做出最輕松自然的姿態:“沒事,媛姐,我只是有點累,我們坐下好不好。”

鄭媛被她的輕松音調寬慰,逐漸放松下來,跟著蘇春日的動作,緩慢蹲下。鄭媛的背抵在欄杆處,金屬欄杆在烈日下曬了一天,溫度高得人壓根無法靠近。可鄭媛坦然靠著,皮膚被燙紅灼傷,她卻渾然未覺,整張臉面目呆滯,又進入了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