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吃醋

午後的秋光格外明媚, 京城南西門行人如織,販夫走卒川流不息,賣菌菇的老漢竹盤裏的野菌幹懨懨的, 他卻只顧跟旁邊一老嫗嘮著家常。

城門口一顆老槐樹下擺了小桌小凳,數位城門侍衛聚在一塊嚼著花生喝酒,旁邊還輟著一小案, 幾位常在此處等候生意的馬夫打起了馬吊子。

偶有喧囂吆喝,卻是一種別樣的寧靜, 安寧雜糅在熱鬧裏。

直到一聲“駕”長嘯打破寧靜, 一前一後兩道馬騎自甬道奔出, 風馳電掣般踏風而躍, 驚得兩側行人紛紛側目。

打先那年輕男子, 著褐色長衫,瞧著二十出頭, 生的廣額闊面,虎虎生威, 那雄壯的馬兒在他胯.下快如閃電。

隨後跟上的是披著玄色披風的錦袍少年,大約十八九歲年紀, 相貌極為出眾, 眉梢輕揚,一雙黑漆如墨的眸子格外明亮銳利, 渾身透著驕陽肆意的滌滌風采。

眼見前面到了岔路口,希簡勒緊馬韁, 揚聲問道,“崔兄,咱們是先回府,還是先去燕山書院?”

崔照唇角一扯, 勒慢馬步,扭頭朝他露出幾分涼笑,

“我爹估摸不在府上,至於我娘,呵,我還沒跟她算賬呢,咱們自然是先去燕山書院看望妹妹要緊!”

希簡聞言神采奕奕應了一聲,“好!”

半月前,崔沁堂嫂柳氏悄悄著人去嵩山書院給正在應考的丈夫遞信,說是崔沁與慕月笙已和離,回府之際卻被他娘給趕走。

崔照當即氣得拍碎一張長案,急得當夜便要回京,後來是同窗的希簡將他攔住,說是崔沁已在外安置,心灰意冷之際,說什麽也勸不住她,不若先過了秋考,等崔沁心平氣和再行勸說。

昨日秋考結束,二人不等結果便連夜騎馬回京。

說來希簡正是泉州希家三房的子嗣,是崔沁的堂表哥,當年希家做出那等醜事,不到十歲的少年深感恥辱和惡心,一怒之下,當著全族的面斬斷半截發絲,以示與希家一刀兩斷,獨自一人離開泉州。

好在希簡從五歲便隨父親出海,性情雖張揚,卻是個能幹的。

希簡離開泉州後,先來了一趟京城,不忍崔沁和崔三老爺再受希家蒙騙,借著酒勁將當年的事和盤托出,崔三老爺得知真相,當夜氣得吐血而亡。

希簡為此萬分愧疚,幫著崔沁料理了葬事,原是打算留在京城照料她,後來崔沁被崔棣接回長房,他便孤身一人離開京城。

少年肆意風華,熱情洋溢,俠肝義膽在江湖走南闖北,薄有成績,只是後來意識到大丈夫該讀書入仕,便去盛名遠播的嵩山書院求學,不料便遇見了崔沁的堂兄崔照。

崔照雖惡寒希家,卻格外高看希簡,二人性情相投,以兄弟處之。

一刻鐘後,二人趕到燕山書院,崔沁恰恰在山門外送一官宦婦人出來,一眼就認出希簡來。

他面如朗月,烏漆的瞳仁如黑曜石,純凈得沒有一絲雜質,五官也褪去了幾分年少的青澀和秀氣,輪廓變得越發硬朗,唯一不變的,是眉眼裏遮不住的肆意飛揚。

“沁妹!”

希簡飛身下馬,挺拔的身影往崔沁直奔而來,玄色的披衫迎風掀起一地枯葉,飛舞清揚,他幾乎是眼眶泛紅沖到崔沁跟前,帶著忐忑而熱切的心動,與數年不見的思念。

斜陽透過樹蔭縫隙,灑落在她身上,光點斑駁映著她神情生動,她眉目如畫,肌膚賽雪,烏溜溜的杏眼如寶石般明潤,五官更是精致得仿若雕刻,渾身蘊養出一抹書卷氣息,淺淡寧和。

兩年未見,希簡神情難掩熱切,目光灼灼籠罩著她,只恨希家無恥摧毀了她的幸福,只恨自己人單力薄,不能替她報仇。

兩年前他來京探望,朝她許諾,待他考取功名便迎娶她過門,替她請誥命,護她一世周全。

卻被崔沁斷然拒絕,“我此生絕不做希家婦。”

不曾想,她悄悄的嫁了,他都來不及反應,她又和離了。

希簡心情五味陳雜,千言萬語只匯成一句,

“你還好嗎?”

崔沁眼角也綴著細碎的星光,朝他寧和一笑,

“我一切都好。”

沒有多余的話,甚至帶著幾分淡淡的疏離。

希簡不止一次向她求親,她現在的身份,不想招惹任何人,更不能給任何人希望。

希簡從她毫無波瀾的眼底,看出端倪。

但他不在乎,他現在孤身一人,崔沁也是孤身一人,只要他誠心夠耐心夠,一定能軟化她的心。

輾轉半生,不想再蹉跎下去。

明年春下考,此後他都要留在京城,護她一世安寧,與她繁花似錦。

就在崔沁招呼著崔照與希簡入山門時,希簡忽的察覺到兩側樹林裏有異動,他幾乎是一躍而起,藍色的身影如銳箭般直射其中一顆大樹。

刹那間,他身子回旋落地,眉目銳利看向黑衣人逃離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