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4/12頁)

成玉一怔,猛地擡頭。

“是孟珍的侍女砍斷了索橋。”他繼續道,“她的侍女精通毒瘴,對醉曇山亦十分熟悉,我們到漕溪後令她守著古墓。那古墓開啟之後,除非闖墓之人死在墓中或成功出來,否則墓門不會關閉。蜻蛉在你之後入墓,看到蜻蛉入墓後,她自作主張砍斷了索橋,想將你們困死在墓中。”

他的臉色蒼白,目光中含著苦澀,落在她怔忪的面容上:“連將軍是對的,蜻蛉沒有遺憾,她的職責是保護你。她是影衛,你還活著,她便不會有任何遺憾。”

好一會兒成玉才反應過來,她後退一步扶住了如意樹的樹幹。

是了,她想起來了,那一夜的確有人砍斷了索橋,正是因索橋被砍,蜻蛉才犧牲了自己將她送到了對岸。但事發後是季明楓在第一時間告訴了她是她害死了蜻蛉,她在劇烈的疼痛中接受了這個說法,因此便忽視了還有一個元兇,是那人砍斷了索橋,直接導致了蜻蛉之死。她也從沒有想過要把蜻蛉之死歸在那元兇身上,仿佛那樣做,便是在推脫自己的罪,會令人不齒。

如今她當然不再那樣偏激。她沉默了許久:“那你……”她想問問如果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切,明白這件事是怎樣的道理,那時候卻為何……可一時又覺得似乎也沒什麽必要。因一切都過去了,蜻蛉已順利入了輪回,而她,也不再為此事痛苦了,雖仍思念著蜻蛉,卻也發自內心地釋然了。

季明楓似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主動回答道:“當夜我會那樣震怒,口不擇言,是因為我的私心,我的私心是……”

她沒有說話,只靜靜聽著他的解釋。但這一刻他卻無法出口,告訴她什麽呢?

告訴她他對她的所有傷害都來源於他的癡念,都來源於……他喜歡著她?不過是一個拙劣的借口罷了。事實就是他傷害了她,他是她這一年來噩夢的根源。若連這一點他都無法面對,他今後又要怎樣控制自己的心魔,不再繼續傷害她?因此他沒有再說下去。

他靜默了許久,許久後他道:“沒有什麽可解釋的,一切都是我的錯,”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能看著她問出今夜他最想問的一句話,“你可以原諒我,我們可以重新來過嗎?”

她當然十分吃驚,像是他同她致歉,祈求她的原諒,比方才他告訴她害死蜻蛉的元兇是誰更令她感到不可思議似的。他將她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都看在眼中,那每一個懷疑的表情都令他心臟鈍痛。

她靠著如意樹的樹幹,終於,她回答道:“其實談不上什麽原諒不原諒。”她微微低著頭,似在思索,“當夜世子以為我毀了南冉古書,壞了王府的大事,會那樣責難我,我能理解,這並非世子的錯,我也從未怪過世子。只是世子……”

她擡起頭來,微蹙了雙眉:“為什麽要和我重新來過呢?”

她困惑地道:“若世子是因覺得愧疚,想要補償,又知道我過去一直想同世子做朋友,因此才提及要重新來過,那其實大可不必。”

她依然蹙著眉:“從前是我不懂事,而我如今已經明白,季世子不交……”似乎覺得所要用及的詞不大妥當,她頓了一下,換了一種說法,“世子不隨便交朋友,”她笑了笑,“而我是個沒用的郡主,世子其實無需勉強,我和世子的緣分就止在麗川,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聽出來她是想說他不交無用的朋友,驀然之間每一寸血管都泛出了涼意,手指握得發白,緩了好一會兒才能開口:“是誰告訴你,我不交無用的朋友?”

她沒有說話,卻很禮貌地笑了笑。宗室貴女的笑法,是委婉的拒絕,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的意思。

他抑制住一身涼意,半晌,低聲道:“你並不是個無用的郡主。”

正如輪回台上連三所說,能破南冉古墓取得南冉古書,那並非一般人可以辦到。他從前總是評判她天真不知世事,卻是他自視太高。以為古書被毀的那一夜後,他又帶著影衛闖過三次古墓。

前兩次闖墓,她仍被關在麗川王府中,他折損了三十名良將,然而連古墓的巨石長廊也沒有走過。而後便是她的離開,她離開了,卻留下了以她的筆跡抄錄成冊的五本古書在王府。孟珍要強,即便拿到了古書,仍偷偷去闖了那古墓,誓要同她一比高低。他領著侍衛們將孟珍自巨石長廊的迷陣中救醒時,醒來的孟珍在回光返照的最後一刻,不得不承認,是她低看了成玉,她遠不及這位中原的嬌嬌郡主聰慧能為。而後孟珍帶著遺憾和不甘死在了墓中。

事實上,他們所有人都低估了她。這位來自京城的年幼郡主,她有著絕頂的智慧和勇氣。連三用了那個詞,非凡。的確,唯有她拿到古書從那座噬人的古墓中全身而退了,唯有非凡才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