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為臣不敬

史夫人,巨肥。

乃至初見之人,皆以為其身懷六甲。

彼時,史道人於函園客舍,魂飛魄散,淪為行屍走肉。稍後,薊王亦沉睡不醒。便有無數洛陽權貴,進出史道人宅邸,以窺究竟。妄圖揣度,薊王尚能醒否。時便有傳言,史道人尚未入土,史夫人便與門人苟且。因而為時人所鄙,史夫人然卻,談笑如常。

稍後方知,非是有孕,乃是癡肥。

於是乎,胖大婦人,皆見慣不怪。

然薊王卻知。西河少女,亦有類似化形術。換言之,史夫人並非巨肥,乃有意假扮。如此,便可堂而皇之,行李代桃僵。將董女並食母,攜出詔獄。即便親眼得見。然活命大恩,董氏家小,感激不盡。又豈能說破。

史夫人,既世外高人,又深諳人心。

看似神鬼不知,實則守口如瓶罷了。

或有人問,薊王焉知必是董女食母。

董承膝下,唯有一女。史夫人門下,多為權貴家奴,充雜役苦力,難登大雅之堂,更難為心腹。為家主所信,得以窺聽隱秘,何其不易。試想,董承密謀,饒是司空司直程昱,亦未能先知。史夫人,又如何知曉。唯有從董女下手。食母,遂成最大破綻。

《禮記·內則》:“大夫之子有食母。”儒宗注曰:“選於傅禦之中,《喪服》所謂‘乳母’也。士之妻自養其子。賤不敢使人也。”

儒宗又箋:“傅禦者,貳王治事,謂冢宰也。”本是輔佐王侯治事之官。時下言指,家奴之首。富貴人家,皆有食母。於家奴之中,地位極高。故能,進出內外,上下廳堂。探聽家中隱秘。

譬如先帝食母程夫人,董侯食母呂貴。皆因哺育之恩,得享富貴。

故於史門弟子而言,此乃進身捷徑。

深諳世事。薊王故能,一語道破。

如此一來,只需尋到董女下落,便可窺破史夫人陰謀。趕在董承下獄死前,救下董氏滿門。除君臣離間之禍。

南閤祭酒許攸,一語中的:“臣,竊以為。此必出史侯之謀也。”

薊王輕輕頷首。離間甄都君臣,曹孟德為求自保,必廢董侯,另立新帝。普天之下,可為漢帝者,屈指可數。更加,董侯乃賊臣董卓所立。彼時,王太師總朝政時,便有廢立之心。今若坐實與董氏共謀刺曹。史侯復辟,水到渠成。

一言蔽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又曰,“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

為君不仁,休怪為臣不敬。

上有所行,下有所效。便是報効:一報還一報;後効還先効。

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報之;君以草芥待我,我當以仇寇報之。

若董侯,果是主謀。曹孟德廢之,亦無可厚非。此便是,漢人之道義。

如今再思,少君侯問黃穰:我家待你如何?

何故為天下所贊。

恩將仇報,死不足惜。

幕府右丞荀攸,又道:“然曹孟德所為,亦有失臣道。”

乃指,曹孟德唯恐夜長夢多,乃求速戰速決。不惜假史門神鬼之術,迫董承就範。

見薊王無語。中丞賈詡,又進良言:“臣料,董氏生死,天子必問主公。”

“公達。”薊王已有定計。

“臣在。”

右丞荀攸,與禦史中丞荀彧,同出潁川荀氏。薊王言道:“速去函禦史中丞,言及利害。”

“喏。”荀攸領命。

“主公,明見。”賈詡笑贊。

謂“當局者迷”。以荀文若,足智多謀。只需稍加點撥,當幡然醒悟。而後,從容不迫,應對自如。

果不其然,不等罷朝。甄都天使已至。又是黃門令左豐。

薊王好言寬慰,又命其攜疏而返。薊王之意,盡在疏中。

不等天明,禦史中丞荀彧,亦得薊國來函。

燈下細觀,恍然大悟。前因後果,融會貫通。諸多見疑,渙然冰釋。事不宜遲,遂請司直程昱,入府相商。

“不料,竟是史侯所謀。”悉知詳情,程昱焉能不驚。

史夫人,先知董承密謀,再行移花接木,禍水東引。又假董氏外戚,離間君臣。此計,環環相扣。荀彧雖早已窺破,史侯必趁機,暗說曹孟德,立其為帝。卻不知,端午之亂,乃出史侯栽贓嫁禍。只因董承完美背鍋。

“尋董女,可破此謀。”荀彧一語中的。

“善。”二人這便定計。

薊王宮,靈輝殿前。

“中丞留步。”正是南閤祭酒許攸。

“子遠,何意?”賈文和,位居謀主之首。又總領幕府多年。深受薊王所信。位高權重,不下左右國相。正因幕府日益權重。

許攸躬身竊問:“若曹孟德,‘知其不可而為之’,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