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隔岸觀火

“報——”董卓高居魚梁台,坐聽斥候輪番來報:“何苗同黨,悉數拿下。奈何只身逃入西園,府中已無家小。”

“哼哼!”董卓嗤鼻一笑:“如此,便坐實乃大將軍主謀。”

尚書令許攸,高居西席之首,適時進言道:“太後西園,有萬余園衛。急切間,恐難攻下。”

“西園,歷經先帝並太後,多年經營。固若金湯,斷難強攻。”董卓歷經生死一線,先前種種鏡花水月,悉數看破。宦海沉浮,官場如戰場。稍有不慎,身死族滅。兇獸之狡詐精明,隨之重現:“此事乃大將軍何苗所為,與太後何幹。某,若冒天下之大不韙,攻打西宮,必落人口實。只需兵諫當今天子。料想,孰輕孰重,太後當有決斷。”言下之意,乃挾天子以令太後。若不能如願,則廢立新帝。一拍兩散。

不料董卓其人,亦有可取之處。許攸心中暗嘆,面色自然:“太師明見。”

西園有萬余精銳,強攻不易。然南北二宮,守衛不過寥寥數百。再加南北駐軍,亦不滿萬人。且需守備偌大宮城,左支右絀,如何能擋十萬虎狼之士。

一日破城,何其易耳。

許攸又道:“太師當先上表,再行兵諫。”

“言之有理。”董卓從諫如流:“表奏,便由子遠代勞。”

“卑下敢不從命。”許攸求之不得。

天子暗弱,賊臣亂權。洛陽屢遭兵禍,四郭血流成河。萬幸,早有半數吏民,避遷函園。如今立於自家高閣,隔岸觀火。悲喜兩重天。

華雄血洗長街。殘肢斷臂,皮發臟器,迸濺一地。令眾賊兵,聞風喪膽。不敢再犯,亦稍加收斂。

話說,便是抄家大將軍何苗黨羽,已令賊兵,大賺一筆。然太師有令在先,不可放濫。更加二月社時,禍害良家妻女者,皆被刀斧手剁成肉泥。故百官嬌妻美妾,不敢擅動。悉數捆綁,送上魚梁台。

眼不見,心不煩。

先斬其羽翼,再兵諫朝堂。

如此,便無人為何苗強辯。朝堂遂成董卓一言堂。趁機發難,清除異己。便是許攸所言,血洗朝廷之真正用意。待朝堂皆為董卓朋比占據。那時先兵諫,再逼少帝退位。如此水到渠成。只需擅自廢立,董卓必與王莽無異。薊王振臂一呼,天下定矣。

一夜兵荒馬亂。天明時,魚梁台上,哭聲一片。

何苗黨羽,舉家擁擠台上,周遭刀槍如林。只需一聲令下,便可悉數剁翻在地。

屍首拋下高台,喂飽洛水魚鱉。何其快意。

許攸洋洋灑灑,一揮而就。待蒸幹墨跡,捧於董卓一覽。

“來人。”董卓一眼掃過,遂將表奏收入袖中。

“卑下在。”一雙賊眼,正於一眾犯官妻女身上流連忘返之中郎將牛輔,聞聲入殿。

“速備車駕,入宮面君。”

“喏!”牛輔咧嘴一笑。

見董卓出殿。犯官哀嚎求饒聲一片。

走到人群之中時,董卓穩穩止步。和顏悅色:“諸位稍安勿躁,待稟明陛下,自有定論。”

說完,徑直而去。

“太師饒命,太師饒命——”身後哀嚎,充耳不聞。

一夜征召。十萬大軍,四面合圍。

四郭百姓,插翅難飛。

董卓自領一萬秦胡鐵騎,殺奔內城。

城門校尉趙延,不敢與敵。唯有放其入內。

董卓車駕長驅直入,停在玉堂殿前。

階上階下,寥寥數人。人皆噤若寒蟬,步履維艱。一夜抓捕,朝廷恐空去一半。

董卓拾級而上,於軒下止步。自然而然,正準備脫鞋解劍。忽身形一緩。

從旁服侍小黃門,不知所以。亦束手束腳,不敢擅動。

少頃,忽見董卓徐徐直身。又緩緩邁步。踩在一塵不染,軒下地板。一眾小黃門,如遭雷擊,紛紛以頭觸地。不敢多看,不敢多言。

劍履上殿。

周遭百官,亦手足無措。

吐氣揚眉,董卓只手握劍,步入大殿。

見董卓一步一印,緩緩逼近。少帝面色,可想而知。

當朝得此特權者,唯薊王劉備一人。然薊王入朝,從未失禮。如今董卓竟,竟……少帝悲從心起,竟哽咽難言。

“臣,叩見陛下。”董卓握劍行禮。

少帝強打精神,正欲開口。不料董卓已自行起身。

四目相對,董卓眼中無喜無悲,亦無尊卑。

少帝膽怯忽生,竟自行移開:“太師,免禮。”

“謝陛下。”董卓稍稍垂目。

“太師無恙否?”少帝假充關心。

“賤軀無妨。”董卓對曰。

“無恙便好。無恙便好。”少帝實不知該如何作答。

便在此時,董卓言道:“臣有表上奏。”

少帝心領神會:“勞煩太師,且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