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拱手相送

跟宦官談情義,多此一舉。

竇太後焉能不知。不過是順勢之言,又豈能當真。

果然,沉思片刻,程璜這便婉拒:“老奴久不在宮中,諸事有心無力。重開黨錮,力不能及。”

此語,不出竇太後所料:“黃巾亂後,群盜蜂起。朝堂正值用人之際,若不開黨錮,用人唯賢。如何撥亂反正。”

程璜再拜:“太後所言極是。奈何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恕老奴,老而無用。”

正欲叩別,不料竇太後又道:“且慢。”

“太後還有何事?”

“老大人既識得前朝舊物,不知可識此物。”說完,便有心腹宮女,自簾後捧出一盤。

盤中之物,覆以白綾,擺在程璜面前。

白綾平鋪於盤內,並無突起。顯然盤中所盛,必是諸如信函一類的鋒薄之物。

程璜暗忖許久,仍未能忍住好奇。

這便伸出二指,輕夾邊際,將白綾徐徐展開。

先是一愣。待辨清盤中盛物。不由渾身顫栗,汗如雨滴。

“老奴死罪!”整個人匍匐在地,抖如篩糠。中計也!

“與老大人何幹?”簾後,竇太後語氣依舊輕柔:“朕既坦誠以待。老大人何不趁此時,坦露心跡。”

“老奴、老奴、老奴……”卻不知為何。又驚又俱之中,似又有野火焚心。危機、危機,危中之機也!

“既如此。煩請太後將……將後果前因,據實相告。”程璜用力握住顫抖不已的手腕,再並指將白綾閉合。待盤中盛物重被遮掩,這才長出一口濁氣。

“老大人且近前來。”竇太後言道。

“老奴領命!”不敢起身,伏地爬行。待頭冠輕抵垂簾,便又五體投地。動作一氣呵成,誰言老邁。

簾後,竇太後亦微微探身,與程璜耳語。

“嘶——”得知後果前因,饒是老而彌堅的程璜,亦倒吸一口涼氣。

待強壓心頭驚懼,隨顫聲發問:“太後……欲報家仇乎。”

“此其一也。”竇太後直言相告。

“敢問太後,可有其二?”話剛出口,程璜忽然醒悟。

“其二,乃為大漢江山社稷。”果不出程璜所料。聞此言,胸中野火,陡然沒頂。

竇太後低聲言道:“我與先帝,並無子嗣。擁立何人繼任大統,並無區別。故將此‘從龍之功’,拱手相送。不知老大人可願領受?”

“老奴,老奴……”程璜竟一時凝噎。

“老大人,將過花甲。還有十年富貴。卻不知,為十年榮華,可願放手一搏。”

竇太後肺腑之言,可謂一針見血。

人生又能有幾個十年。曾權勢滔天,又蟄伏十載。若能復起,重掌大權。便是殺頭之禍,又有何懼!

“此事,當隱秘。”程璜看向簾後宮女:“內中幾位‘中大夫’,當滅口。”

竇太後答道:“朕身邊之人,皆出竇氏門內。與我情同手足。老大人,大可放心。”

《東漢會要》卷二《內職》:“鄧太後久臨朝政,宮婢出入,其耆宿者皆稱‘中大夫’。”

程璜匍匐倒退,起身再叩首:“老奴敢不從命!”

轉而又道:“重開黨錮,非我一人之力。需引內外強援,以為助力。”

“得老大人相助,此事成矣。”竇太後又點撥道:“可去與大長秋商議。”

“曹節?”程璜聞聲皺眉。話說,自己淪落如此,便拜曹節所賜。如何能與他結盟。

竇太後勸道:“今時不同往日。張讓、趙忠等稱十常侍,多有逼迫。曹節亦漸孤立無援。此去,當不計前嫌,聯手對外。”

“太後所言極是。”程璜幡然醒悟:“老奴告退。”

“老大人慢走。”

出寢宮,下雲台。

程璜,當真誠惶誠恐。

半途忽醒悟。這便假裝垂頭喪氣,氣喘籲籲。艱難踱步,走下平地。

老態龍鐘,垂垂將死。踉踉蹌蹌,向停在宮門外的馬車而去。

直到被扶上馬車,駛出宮外。一路暗中監視的小黃門,這才如鳥獸散。各自回去,添油加醋,細細稟報不提。

隔日,程夫人又被老父喚回。

“阿父喚我何事?”

“確有一事,要你去辦。且附耳過來。”

“何事如此隱秘。”程夫人不疑有他,這便近身細聽。

“何故如此?”細聽養父說完,程夫人不由皺眉。

“事關你我生死,程家十年富貴。定要細細查驗。”程璜叮囑道:“茲事體大,切莫走漏風聲。”

“女兒醒得。”程夫人此時方知,事關重大。

“速去速回。”程璜擲地有聲。

程夫人不敢耽擱,這便回宮。

薊國都,王宮正殿。

九九重陽剛過。薊國上下,君臣一心,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