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暗語弦音

這座倉樓與城內倉樓並無不同。然參照距離最近的一處井欄,便知位置相差離譜。

誰人會把自家倉樓,建在墻垣之外?

這座獨立在院墻之外的倉樓,顯然是由機關器偽裝。遮擋它的“墻垣機關器”、“門樓機關器”已先行移走,去封堵三河騎士前進道路。獨留這座倉樓扼守原處。之所以未能同步移動,或因被鼓聲所擾,亦未可知。

潛行靠近。

白毦衛取雁翎刀在手,蓄力一刺。鋼刃入木三分。輕輕一刮,灰落如雨。不過是在板墻之外,塗抹泥漿,粉飾白堊,偽裝成倉樓模樣。內裏仍是木質。

典韋仰頭看了看倉上樓閣。將油瓶擲入不難。

“切莫強襲,找到入口。”被白毦精卒護在陣心的蘇越,低聲言道。

“嗯。”典韋使了個眼色,白毦精卒隨即圍繞倉樓,上下搜尋。

須臾,便有一白毦衛發現入口。入口與周遭的白堊塗層,有一個明顯的裂縫。顯然是開關門時掙破。遠處不可見,抵近卻一目了然。鋼刀插入裂縫,撥開關牡,白毦精卒用鋼刀微微挑開條縫。側身一看,正與一黃巾力士,四目相對。

不等黃巾力士開口質問,白毦精卒已飛身撲入。

雁翎刀橫掃一片。門後慘叫連連。既已開戰,何需藏私!白毦精卒接連撲入,從下而上,將倉樓內黃巾賊盡數屠盡。

見刀下黃巾力士,似死不瞑目。低頭一看身上黃巾裝束,這才咧嘴一笑:“呔,忘了我等也是黃巾!”

“速搬去屍體。”艙內血腥刺鼻,蘇越掩口說道。

白毦精卒遂將屍骸搬出,請蘇越及一眾良匠入內。

果如薊國戰車樓。機關倉樓,亦分四層。底層未設畜力轉輪,而是全靠十幾個黃巾力士合力推動。中層藏兵一什,上層辟有箭窗,埋伏有強弩手一伍。皆被白毦精卒亂刀劈殺。

整個機關器,極其簡陋。唯一例外,在頂閣。頂閣原本內設斥候一員。四面嵌入“去節竹管”。竹管長短不一,類似竽上三十六根竽管。區別在於:去節竹管兩頭皆蒙有“攏音薄牛皮”,構成“傳音竹筒”。而在頂閣正中,懸有一造型奇特的“七弦器”,是不是樂器,不得而知。

此時,竹管鼓聲隆隆,而懸在頭頂的“七弦器”卻紋絲不動,未起聲響。

“鼓聲果然擾亂了黃巾賊的傳音。”蘇越這便言道:“且等左中郎將罷兵。”

“嗯。”典韋遂命人駐守。

廝殺一日,直到晡時,鼓聲漸止。清理出數條環繞甕城的街巷,左中郎將皇甫嵩遂令兵士源源不斷湧入城中紮營。鄴城廣闊,黃巾賊又死守。巷戰非一日之功。穩紮穩打,徐徐推進,亦是正途。皇甫嵩並未被仇恨命蒙蔽雙眼,乃世之良將。

待鼓聲漸不可聞,琴音又起。琴聲尖嘯,甚是急促。將將停下的“傳音竹筒”再次鼓動。這次,“七弦器”終於出聲。

七根琴弦中先有三弦依次發生,後有二弦同響。如此反復。

此,便是黃巾賊的“暗語”。

所用原理,其實極其簡單:“共振現象”,或叫“共鳴效應”。

古人對共鳴現象,發現很早。《莊子·徐無鬼》便記載有調瑟共振:“為之調瑟,廢於一堂,廢於一室。鼓宮宮動,鼓角角動,音律同矣。夫改調一弦,於五音無當也,鼓之,二十五弦皆動。”

對此,前漢董仲舒在其《春秋繁露·同類相動篇》解釋稱:“百物去其所與異,而從其所與同,故氣同則會,聲比則應,其驗皦然也。試調琴瑟而錯之,鼓其宮則他宮應之,鼓其商則他商應之,五聲比而自鳴,非有神,其數然也。”

意思是說,具有相同性質的物體,可相互感應。之所以會鼓宮宮動,鼓商商應,是由於它們聲調一致。此乃必然現象,並無神奇之處。

關於共鳴器的運用,《墨子·備穴》早有記載。如在城根每隔一段距離,掘一深坑,坑裏置一陶甕,甕口上蒙皮革,讓聰敏機辨之人伏在甕口。若敵人掘地道攻城,不僅可探得聲響,且可據各甕“甕聲”高差,識別來敵方向。

又如後世軍隊,用皮革制成名曰“空胡鹿”的隨軍枕,讓聰耳兵士夜晚枕用。“凡人馬行在三十裏外,東西南北皆響聞。”《夢溪筆談·器用》中亦有記載,牛革制成的箭袋,“附地枕之,數裏內有人馬聲,則皆聞之。”至遲從宋時起,時人已用“去節長竹”,直埋於地,耳聽竹筒口,“嗡嗡若鼓聲”。明代戚繼光也曾用此法,防倭寇偷襲。等等。

然並非所有人,都有此等真知灼見。

見“七弦器”竟自行彈奏,饒是生裂虎豹的典韋亦瞪大雙眼。麾下白毦衛更是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