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設陣(第2/3頁)

清清眉眼都酸成了一團,萬般努力才將嘴中的東西全數吞咽,她不敢品咂仍殘留在齒間的味道,先對旁邊的人怒目而視:“這還叫不酸!”

裴遠時頓住:“我真的覺得不酸……”

清清不信:“這都可以當醋使了,你真覺得不酸?”

她狐疑地打量他:“你不是看我接受了人家的好心,在這兒存心報復我吧?”

裴遠時輕笑一聲:“就憑他?”

清清哼了一聲:“你怎麽這麽自信?雖然,雖然……”

她眼睛四下亂瞟,並不敢去看他:“雖然我昨天輕薄了你,但這並不代表我一定會對你負責……”

裴遠時點點頭:“師姐不用對我負責,你想輕薄我的時候,就來輕薄便是了,我都會受著的。”

清清不滿道:“受著?說得你好像十分痛苦,如同忍耐刑罰一般。”

二人已經走上了吊樓木梯,清清走在前邊,她聽到身後有人低低道了一句:“不是忍受的受,是享受的受。”

裴遠時如願看到了少女立即通紅的耳根,她幾步竄上了樓梯,站在樓梯口大聲斥責他:“不許說這種話!”

“怎麽不許?”

“因為,因為,”清清紅著臉,“因為這種話只能我說,你不準說!”

裴遠時無辜道:“只許師姐放火,不許師弟點燈。”

清清氣呼呼地盯著他,覺得他在說放火二字的時候故意加重了音調,但又懷疑自己聽錯。

“不理你了!”最後,她只能又使出這招,“正好你這幾天好好禁足,我也要忙我的事。”

“總想著以下犯上的師弟,是沒有好果子吃的!”她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竹簍,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也不管身後少年是何想法,作何表情。

清清的確是有事要忙。

她此前對族長說了,三月節一過便會設壇作法,她已經想好了怎麽超度古拉丹的亡靈。

古拉丹是在自己房中服毒自盡的。

無論她死後有怎樣的執念,她的靈魂總會在殞命之地徘徊,所以設壇之處,就選在她生前所住的房間——

也就是當下這棟吊樓,正對著清清屋門的一間臥房。

當古拉朵告訴自己這個消息時,清清並未受什麽驚嚇,倘若道士能被這點事嚇到,那她也不用再念經了。

那間屋子她去看了,幹幹凈凈,空無一物,地上有一層薄薄的灰,是很久沒有人入內的樣子。

以蘇羅人的習俗,死者生前的東西都要被付之一炬,灰燼拋灑在山谷溝澗中,清清知道這一點,因此面對著空蕩蕩的室內,她並未有太多意外。

但仍有些惆悵。

因為那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死靈,而是她在幻境中親眼看到的,聽到的,一個十七歲的像初開的花朵般鮮活美麗的生命。

這個生命已然枯萎,甚至連絲毫痕跡都難以找尋,僅從人們口中相傳,拼湊出一個還算明朗的印象。她消失得那麽幹凈,好似從未來過這世上,在這片深山之中生活過。

若不是機緣巧合,清清拿到了那本《千字文》,屬於古拉丹的那些復雜的,或熾烈或柔軟的情感,也會同她早謝的生命一樣,被風一吹,遍尋不見了。

無根水是早就備好了的,那個飽受驚嚇的大雨之夜,清清事先在檐下掛了個小壺,已經積累了許多。

符紙之類,她也自制了不少;沒有朱砂,就用村寨居民用於文身的顏料替代,它們都有類似鮮血的色澤;三清鈴之類的法器,她是從小霜觀裏帶出來了的,無需煩惱。

做法那天,古拉玉和古拉朵都來了,除此之外,還有前族長。

那位清清只在初來蘇羅的第一天見過的老婦人,三姐妹的生母,一位雖已年長,但精神矍鑠,不怒自威的前任部落首領。

她的臉上縱橫著深深的皺紋,因為不苟言笑,嘴邊那兩道尤為明顯。那雙眼如初見那日一樣,一打量清清,清清就覺得自己如同被狼群中的頭狼審視了。

這絕不是什麽善意的視線。

前族長也沒跟清清直接對話,她只聽古拉玉說了幾句,淡淡頷首,便在廳堂的中位坐下了。

“道長,可以開始了。”古拉玉轉過頭,同清清溫柔地說。

清清點了點頭,她走近古拉丹的房間,將門開著,以便坐在廳堂的人也能看清楚裏面。

她深吸一口氣,點燃了三炷香,朝著正東恭恭敬敬地拜了拜,在搖晃的鈴聲中,慢慢念禱起來。

“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藏玄冥。青龍白虎,隊仗紛紜。朱雀玄武,侍衛我真……”

“五帝五龍,降光行風。廣布潤澤,輔佐雷公。五湖四海,水最朝宗。神符命汝,常川聽從。敢有違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

窗戶已經全被關閉,此時眾人只能看見房間內那一點幽幽的燭火。隨著咒語不斷被念出,周圍慢慢更加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