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除夕(第2/3頁)

玄虛子給兩個徒弟各倒了一碗:“為師親手釀的,甜得很,不醉人。”

清清嗅著米酒甘醇的香氣,捧起碗,仰頭就灌了起來。

“甜水兒一般,好喝!”她放下碗,滿足地長嘆一氣“師父,我再倒一碗。”

有師必有徒,玄虛子是個好飲的,清清也像個小酒鬼,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酒量深不可測,時時偷飲師父的酒,卻從來沒醉過。

玄虛子知道徒弟的這點心頭好,但從未以“女子怎能如男兒一般好飲”之類的話規訓過她,逢年過節,師徒倆甚至還會對斟幾杯。

這樣說來,師父一向對自己甚寬松的……

清清吃一口肉,飲一口酒,快活地好似飛起來,腦海中的思緒也飛旋:像自己這麽大的姑娘,哪個不被家中時時訓誡,刻刻看管。雖然泰安小鎮民風向來淳樸自然,但像她這樣從小就四處野,長大了也來去自由,無拘無束的姑娘也沒幾個。

米酒一碗接一碗,師父似乎正在對他們說什麽又長了一歲,不要再調皮憊懶之類的話,清清面帶微笑,順從點頭,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師父似乎,對於所謂的三綱五常、女戒女德,一直都是嗤之以鼻的……更從來沒以所謂女兒家的規矩約束過自己。

昏黃燭火下,師父的臉龐如此溫暖和煦,甚至那兩撇山羊胡,也變得和藹可親。

啊,何止女兒家的規矩,她對師父,全無半分恭敬拘謹,平日裏插科打諢,以下犯上的事做了太多,師父何曾動過半分怒?

也許是腹中貓尿作祟,也許是此刻溫情安逸的氛圍太足,向來沒心沒肺的清清突然感慨萬分。

如此開明豁達的師父簡直世間少有!她要趁著除夕佳節好好敬師父一杯!

清清一拍桌子,猛地站起來,口中喚道:“師父!”

玄虛子正在喝湯,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猛烈地咳嗽起來。

清清連忙繞過桌子,一面幫忙順氣兒,一面連聲關切:“師父沒事吧?徒兒給您拍拍。”

玄虛子臉色漲紅,一個勁擺手,看上去十分難受,清清見狀,拍得更賣力了。

裴遠時很知道被師姐拍撫的滋味,他正要開口勸阻,卻見師姐神色有異。

清清口中喃喃:“上了年紀,喝點湯水都受不住……”

“樹欲靜而風不止,徒欲養而師不待……徒兒還能孝敬您幾年呢?嗚嗚嗚……”

說著,她伏在玄虛子肩頭,竟嗚嗚地哭了起來。

裴遠時連忙上前,想把她拉開,未想她竟搖搖晃晃地起身,沉甸甸的身子掛在了他身上,嘴裏念著白發人送黑發人之類的話,他扒都扒不下。

玄虛子好不容易平復下來,聽到清清的胡話,不滿道:“這丫頭今日怎麽了?平日裏那麽能喝,這點米酒竟能上頭?”

裴遠時手忙腳亂地把清清扶到椅子上,見她臉色緋紅,眼神迷蒙,像蓋了一層霧氣一般,這不是醉了是什麽?

他伸手撫上她的額頭,觸感滾燙。得了,頑劣師姐不聽勸阻,執意玩雪,受寒又飲酒,終於生出病來。

他扶著她,扭頭向玄虛子匯報情況,說著說著,感覺自己停在她額頭上的手被人握住了。

他回頭一看,只見清清拿下他的手,貼在了臉頰上,眼睛享受一般眯了起來:“石頭師弟的手……跟那大石頭一般,冰冰涼涼好舒服。”

他試圖抽回手,她卻不知哪來的力氣,握得更緊:“摸一下也不給?真小氣。”

頑劣師姐是當真頑劣啊……

玄虛子指使裴遠時把清清扶回房去,他自己則要進灶房,煮些驅寒的湯藥。

裴遠時左哄右哄,好說歹說,清清才肯起身挪步,但手猶不肯放,把他的手在臉上貼了又貼。

二人拉拉扯扯地走到院子中,雪地路滑,檐下石階亦有一層薄冰,裴遠時愈加小心。

偶爾傳來爆竹焰火的噼啪聲,在寂靜的山中回響,應當是山腳的居民在慶賀節日。

清清聽見這幾聲聲響,突然把手放下,不肯走了,任裴遠時牽拉,巋然不動。

她擡起頭,向師弟勾勾手指,示意他過來些,他只得照做。

她湊近他的耳朵,大聲說:“今天真高興,師弟!”

裴遠時耳朵快被震麻了,但他露出微笑:“我也很高興,師姐。”

清清愣愣地看著他,眼中水波瀲灩,又忽的伸手撫上他的臉,手指溫熱柔軟,如蝴蝶顫動翅膀般輕柔,小心翼翼地撫過鼻尖與眉梢,最後停在臉頰上。

他的心突然狂跳不止。

下一秒,她卻捏住他頰上的肉,如捏雪球一般揉搓起來。

“師弟,師弟。”醉後的聲調含混不清“我雖叫你石頭,卻不願意你真像石頭一樣冷冰冰的。”

“我知道你原先發生了很多事,那些事老叫你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