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前世靈光

程素衣道:“先天易數,上牽天命,下幹輪回,豈在口舌之間?貧道也知高大人讀的是聖賢之書,不語怪力亂神,但天數早定,是萬萬不能有違的。高大人若是不信,三十年後貧道自當再履中土,度那孩子入門,只望大人那時莫要阻攔。”高德松沉思半晌,慨然道:“仙子對我一家有救命之恩,便舍了一個孫兒與仙子做徒弟也算不得甚麽。三十年後,高某自當恭候法駕,絕不阻攔便是!”

程素衣點頭道:“高大人有此一念,貧道十分感激。既然如此,三十年後行再相見吧!”高德松還欲說話,程素衣將衣袖一揮,滿眼金光亂閃,人已飛去不見。高德松這才知曉是遇到了劍仙之流,急忙又跪倒在地,拜謝不已。

自從程素衣飛去之後,高德松立身持正,宦海浮沉三十載,終於急流勇退,回到金陵祖宅,整日吟風弄月,懶理是非。與程素衣三十年之約,亦是無時不敢或忘。只有一點甚是煩悶,他一生只生一子,偏偏這兒子卻也只生了一個孫女,老兩口不惜重金,給兒子納了三房妾室,倒也受孕了幾次,但不是中途小產,便是幼年夭折。偌大高家居然只有個孫女繼承香火。

高老夫人每日求神拜佛也無濟於事,最後還是高德松想得開了,安慰老妻道:“命裏有來終須有,強求也是無用。我高家香火只怕是要斷了。”老事到如今,老兩口也只得息了這份心思,只全心疼愛這唯一的小孫女。

高玉蓮在繈褓之中便與蕭玉指腹為婚。那蕭玉祖父與高德松情同莫逆,結為異性兄弟,只可惜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子一孫,誰知蕭玉之父被人陷害私通蠻國,聖上大怒,下詔滿門抄斬。高德松四處奔走營救,也無濟於事,蕭家滿門押赴刑場之日,還曾大哭一場,自謂對不住結義的兄長,保不住蕭家香火。自此只當蕭家根苗斷絕,心灰意冷,不多久便告老請辭,回轉老家金陵。

這一年正是十五歲年紀,出落的人比花嬌,亭亭玉立。老兩口本擬蕭家無人,婚約便算解了,正要為孫女物色良人,誰知這一日蕭玉居然找上門來,要高家履行婚約。高德松一眼認出這渾身戾氣的少年正是蕭玉,如今改作蕭厲的。

高德松多年不見蕭厲,自要盤問一番。蕭厲只說被義仆所救,逃出生天,又從異人學了一身本領,正要為父報仇,殺盡仇敵。言下之意,已然將當年出面誣指其父通敵賣國的偏將一家全數殺死。高德松雖已退隱,但京師中自有耳目,也知那偏將確是被人滿門誅絕,且死狀極慘,萬沒想到居然是眼前這位當年醇和溫雅的少年所為。原本為義兄根苗留存的一腔喜悅,登時化為涔涔冷汗。

高德松當年也曾見過蕭玉幾面,只覺這孩子秉性純良,十分喜愛,誰知多年不見,卻變得冷厲跋扈,試問他又如何敢將孫女的終身托付給如此之輩?蕭厲言談之際,便提起當年兩家婚約,言下之意要與高玉蓮晚婚,以踐前約。高德松心有芥蒂,自然不肯輕易應允,百般推脫。蕭厲何等乖戾?語氣立時強硬起來,高德松性子急躁,不肯想讓,雙方說的僵了。

蕭厲冷笑一聲:“我只當高大人念及舊情,必會欣然應允婚事,誰知高家亦是狗眼看人,你只當我如今無權無勢,不肯履行婚約,卻不知我日後必要飛黃騰達,甚至長生不死,青史永垂。總有你後悔之日,你今日不肯倒也無妨,只不可將玉蓮再配他人,若是被我知道,不但要將對方全家殺的幹幹凈凈,只怕你高家也要不好過!”

高德松火冒三丈,罵道:“我義兄何等英雄,誰知竟養出你這忤逆之輩,囂張跋扈,我家玉蓮便是丫角終老,也絕不會許你為妻!你且死了這條心吧!”蕭厲冷笑三聲,揚長而去。高德松被蕭厲氣的大病一場,甫一初愈,便托人四處物色年少有為的青年,一面又命家人嚴加看守,絕不能令蕭厲靠近孫女一步。

偌大一個金陵城,挑來挑去,便看中了淩家大少爺淩康,淩家無論家世家風俱是一流,尤其淩真亦是兩榜進士出身,高老爺子甚是滿意,立時請了媒婆上門提親。淩真頗有些受寵若驚,也不知其中的道道,幾乎不假思索便應允了,便等如是接了個大麻煩。

如今三十年過去,高德松不能說忘卻前約,卻也不怎麽當回事。這一日正在家中思索快些讓高玉蓮完婚,也好令蕭厲死心。忽有家丁來報,程素衣來踐三十年之約。高德松唯有一聲長嘆,做好了準備,哪知高老夫人哭道:“香火不香火的不去提它,咱們高家就玉蓮這一個孩子,你叫我怎麽忍心把她舍給別人去做徒弟,一輩子也見她不著?”

高德松厲聲道:“男子漢大丈夫,話已出口,豈能更改?再說程仙子救我一家性命,不過是將玉蓮送去修行,又不是害她,也許跟著程仙子還能學的一身法術,日後做個神仙,豈不是好?”高老夫人哭道:“甚麽狗屁神仙,我不稀罕!我就這一個寶貝孫女,要她跟著那個道姑風餐露宿,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我可不幹!”哭鬧不休,把個高德松弄得唉聲嘆氣,卻又無計可施。末了只得道:“罷了,你且回避一下,我先探聽一番,若是程仙子執意帶玉蓮修行,也只好如此。若是還有回旋余地,我拼盡全力,也不令玉蓮去受苦便了。”高老夫人這才收了哭聲,去廚房預備素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