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

死寂如潮水般擁入正殿,地面驟然裂開。

青衣人一步走到謝眠面前,他面容寡淡,眉峰向下壓著,眼睛極其深邃,泛著層深綠,深綠幽靜得不可思議,仿佛一望無際的老林。

謝眠撥開浮在空中的聯系玉牌,弓起手指,不緊不慢弑去嘴角鮮血,他剛擦拭掉血液,胸口鈍痛,一道滅頂的力量從虛空壓下,壓得謝眠喉嚨痛。

“滴答——”一聲,血液再次從嘴角溢出,濺到地面。

“本尊是誰你應該已經從符無相哪裏知道了。”

謝眠不再擦拭血液,他冷笑,明知故問道:“神麽?”

青衣人語氣平靜道:“眾生稱本尊為神,你可以稱呼本尊為秦嶼。本尊姓秦,名嶼,雖然很多年沒有人再稱呼本尊為秦嶼。”

謝眠冷笑了聲。

秦嶼被嘲諷也不惱,他站在原地,道:“有什麽想見的人?”

地面徹底粉碎,如爆竹般,一寸接一寸炸開,炸開後,形成水流形粉末,以優美的弧度,直指謝眠胸膛。

秦嶼平靜道:“說吧。本尊允許你見一最後面。”

神確實很強大,即便是一個分身,也強大到碾壓他。

謝眠在水流形粉末直指下,全身靈力、妖力都開始逆流,他仿佛站在風口,四面八方都是呼嘯寒風,冷得無法動彈,眼前發黑。

黑暗中,他感覺自己在往下墮,有人扯著他手喊他。

他朝喊他那人看去,看去的瞬間,黑暗褪去,出現一片搖曳的花海。他站在花海內,他母親“宋柒”站在花海外,跟在九龍島時的冷漠不同,他母親笑得很溫柔。

謝眠望著他母親,腦子一時鈍住,不明白她笑什麽。

恍惚間,他低頭看向自己雙手,滿手的血。哦,對了,想起來了,他殺了他母親,他母親臨終前說她解脫了,朝他這樣溫柔的笑,還告訴他自己故土在澄海境偏遠國度。

哪裏有一大片花海,每逢春季,整個國家都會陷入芳香。

她說,希望死後回到故鄉。

謝眠殺她時是懷著恨意,恨她對自己不聞不問;恨她自私自利;更恨她生下自己,卻為生存與權勢,和其他龍族踩踏自己。

然而,此刻,謝眠看著滿手鮮血,陷入茫然。他忽然想見到她,收回那句你在癡心妄想。

謝眠征征看著血,血從他指縫流下,滴濺到花上,櫻色花瓣立刻支離玻碎。

謝眠猛然擡起頭,朝他母親看去,周圍卻全部破碎,他又跌入一片黑暗。

黑暗這次變得極其尖銳,仿佛潮水湧動,包裹住他。

謝眠有些喘不過氣,他胸口一陣抽痛,眼前閃過很多事。

事情越閃越快,快到某一個點時,謝眠聽到黑暗中傳來松濤聲,伴隨著松濤聲,謝眠看見江懷玉。

江懷玉半支著腿,坐在松風閣欄杆上,他磕著眼,似乎在聽從遠方卷來的林濤聲。

謝眠看見他就歡喜,這種歡喜不知何時生起,他走到江懷玉身側,用目光仔細描摹江懷玉臉龐。

江懷玉皮膚細膩,很白,五官艷麗精致,他睫毛是能夠承載飛雪的弧度。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江懷玉睜眼朝他看來,臉上露出笑容。

露出笑容的刹那間,松濤聲咆哮,江懷玉被一道無形力量撕碎,轟然炸成血霧。

“師尊!”

謝眠全身發冷,他臉上血色褪盡,喊出聲。喊出聲的瞬間,血霧盡數撲到他臉上,順著臉頰往下滴,冰冷。

冰冷?

謝眠眼神冷了下來,他看向撲來的血霧,意識到眼前都是假的。

“刺啦——”一聲,空氣被撕裂,水流形粉末群從松濤聲中殺來,它仿佛一尾魚,閃著光,以詭異的路線,直擊謝眠頸側大動脈。

謝眠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他掐訣揮去血霧,旋身避開水流形粉末群,同時祭出千幻傘。千幻傘在空中劃出一道綴著亮光的刃,刃以極其刁鉆古怪的角度穿破水流形粉末群。

水流形粉末群被穿破,四散開,風一般呼向天幕。

在天幕打了個圈,被穿破的水流形粉末群重新聚集在一起,遊魚似的,竄入松風閣下的蒼茫松林。

謝眠從松風閣上往下看,能看到被水流形粉末群竄入的蒼茫松林劇烈搖晃。

搖晃了一會,蒼茫松林變成絲絲縷縷木纖維,齊刷刷脫離地面,朝天空卷去。

空氣與木纖維劇烈摩擦,木纖維卷到半空,就燃起火。

火光燎燎,整片天空都成了片火海。

謝眠不喜歡火,對他這種陰暗水中的龍族,火是最危險,最不友好的存在。

他背後被熱氣汗濕,周身浮現蔚藍陣法,陣法以千幻傘為中心,層層疊加,宛如一只貪婪的饕餮,扭轉空間,吞並漫天火光,將火光拋到遠方湖泊中。

“轟——”

水花四濺,遠處湖泊邊緣被拋來的火光砸出個巨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