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絕對的自由是不可能存在的

“這倒也是。”

唐子風改口也挺快,他說道:“我們這次打擊高錦盛,也是要頂著一個國家大義的旗號,否則只怕地方政府就要護著他了。”

“你們不僅僅是想用輿論來打擊他吧?”梁子樂問。

“當然不是。”唐子風說,“就高錦盛那種人,輿論壓力對他一點用都沒有。他信奉的是自由市場原則,說只要自己沒犯法,國家就不能拿他怎麽樣。你想想看,國家機器他都不怕,區區一些輿論,對他能有啥影響?”

梁子樂嘟噥道:“可是,自由市場原則也沒錯啊。如果是在美國,只要一家企業的經營的確不違法,國家就不會幹預的。”

“這個問題,讓教授來向你解釋吧。”唐子風用手一指王梓傑,說道。

王梓傑說:“小梁說的這一點,和國內學術界的主流觀點是一致的。大多數的學者都認為,國家不應當幹預正當的市場競爭行為,除非有企業違反法律規定。比如說,如果你們能夠證明夏一機床公司的降價行為涉嫌傾銷,那麽政府予以打擊是可以的。如果沒有證據,甚至是沒有明顯的證據,那就應當是疑罪從無,不能粗暴幹涉。”

梁子樂說:“是啊是啊,這也是國際主流經濟學界的觀點。現在主流理論都是在號召大家回歸斯密傳統,也就是政府只充當守夜人,企業經營交給市場去調節就好了。”

所謂斯密傳統,就是西方經濟學的開山鼻祖亞當·斯密的觀點。斯密認為,市場上存在著一只“看不見的手”,能夠自發地調節生產,並不需要政府多事。

在斯密之後的100多年時間裏,西方國家一直都是奉行不幹預市場的政策,但市場並未如斯密預言的那樣,能夠“自動出清”,而是每隔十幾年就出現一次由於供給與需求嚴重脫節而導致的經濟危機,對市場進行強制出清。

到上世紀20年代末,西方世界爆發了規模空前的29-33大危機,重挫了整個資本主義世界。在危機過後,鼓吹政府幹預市場的凱恩斯學派占據上風,斯密教條被拋棄。西方國家普遍推行了赤字財政政策,由政府出面刺激市場的有效需求,以維持市場繁榮。

凱恩斯學派紅火了半個世紀左右。到上世紀70年代,西方世界出現了既不繁榮也不蕭條的長期滯脹。經濟學家經過研究,認為這是凱恩斯經濟學帶來的問題,經濟過多地依賴赤字預算續命,相當於一個病人長期吃補藥維持生命,最終的結果只能是補成了一個虛弱的胖子。

經濟學家痛定思痛,決定拋棄凱恩斯,重新供奉起老祖宗斯密,從而產生了新自由主義經濟學。過去這十幾年,正是新自由主義經濟學鬧騰得最兇的時候,中國國內的經濟學圈子自然也不能免俗。做學術交流的時候,你不能飚出幾句斯密語錄,都不好意思自稱是搞經濟學的。

梁子樂的本科和碩士都是在美國讀的,說起這套理論,自然更是頭頭是道了。

王梓傑說:“小梁說得對,守夜人政府這種觀念,現在在國際學術界是共識,在國內學術圈也是倍受推崇的。說真的,如果不是被唐子風這廝裹脅了,我也想投到新自由主義的門下去,申請課題、評獎之類的,都容易多了。”

他話歸這樣說,心裏卻不是這樣想的。他做學問的方向,很大程度是受唐子風影響的,這使他的學術觀點與目前占據主流的自由派觀點大不相同。而也正因為他獨樹一幟,許多觀點契合了政府的管理實踐,才使他在各個政府部門受到廣泛的歡迎。

那些自由派學者,看上去挺風光,但政府官員談起他們的時候,都很鄙夷,認為他們不接地氣,他們提出的政策建議,在現實中根本就不可行。

王梓傑能夠得到政府官員們的認同,申請課題和評獎的機會其實是更多的。他帶的研究生畢業後想到政府機關工作,也比其他導師的學生更容易。

有些學者表面上嘲笑王梓傑跟著政策轉,是個“禦用”學者,而實際上對他也是充滿羨慕嫉妒恨,暗戳戳地也打算向他學習,這就是題外話了。

“唐師兄是從機械部出來的,現在又是大國企的老總,當然是支持國家幹預的。這叫臀部指揮大腦,我們也不覺得意外了。”包娜娜調侃道。

唐子風大搖其頭,說:“恰恰相反,我這才是真正的大腦指揮臀部。那些信奉新自由主義的,有幾個是真正研究過經濟的?小梁,你跟我解釋一下,考克斯報告,是依據哪條自由主義法則寫出來的?瓦森納協定,用新自由主義又怎麽解釋?”

聽到唐子風舉的這兩個例子,梁子樂只能聳聳肩,沒法吭聲。

所謂瓦森納協定,全稱叫《關於常規武器和兩用物品及技術出口控制的瓦森納協定》,是1996年由美國牽頭發起的一項技術禁運措施。這份協定名義上是限制向一些敏感國家出口武器以及與武器相關的技術和設備,實際上卻是以此為借口,限制技術的流動,以保持締約國自身的技術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