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資企業(第2/3頁)

他對周衡的稱呼一向挺亂,有時候叫處長,有時候叫領導,遇到周衡心情比較好的時候,他便會稱一句老周,甚至周老爺子。如今,兩個人被一同派往臨一機,以後恐怕就得相濡以沫了,唐子風對周衡的稱謂,也就變得更隨便了。

周衡被唐子風一句話喚醒,笑了笑,說:“也對,廠裏的情況我還不了解呢,現在想再多也是徒勞。等到了廠裏,和原來的廠領導、中層幹部一起商議商議,沒準就有想法了。”

“就是嘛,現在操這個心幹什麽。對了,老周,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帶了面包、榨菜,還有火腿腸,要不一塊吃點?”唐子風說。

周衡擺擺手,說:“不用了,我老伴也給我準備了吃的。我現在不想吃,先上床去休息一會,等晚些時候再吃東西吧。”

“嗯嗯,您先休息吧,這幾天,您也夠辛苦的。”唐子風說。

周衡的鋪位是在中鋪,他脫了鞋,爬上自己的鋪位,又脫了外衣,躺下去,順手把外衣蓋在了身上,看那樣子是真的打算睡一小會了。

這幾天,他也的確是夠累的,除了要交接和熟悉未來的工作之外,還要安排家裏的事情,以及與一些老朋友、老同事告別,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安安穩穩地睡過一覺了。

唐子風從行李架上拿下來一個小包,從裏面拿出一些吃食,擺在小桌子上,準備用餐。

這時候,睡在周衡下鋪的一位40歲上下的漢子把頭湊了過來,笑著說道:“小夥子,我這裏有一只燒雞,是剛才過商都站的時候買的,我一個人也吃不完,要不咱們一塊分分?”

唐子風一愣,心道這位仁兄倒是自來熟,憑空就這樣上來搭訕了。他扭頭看了一眼那漢子對面的鋪位,倒也明白了。

對面那鋪位上,躺著的是一位少婦,臉上的粉足有半尺厚,眼神裏透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峻。漢子躺她對面,估計也是覺得壓力山大,所以才會來找唐子風聊天。

這個年代坐火車,與陌生人搭訕是必備技能。全國鐵路大提速之前,隨便一段行程便是十幾二十個小時,又沒有手機之類的東西提供娛樂,與鄰座聊天打牌就成了唯一的消遣方式。

剛才唐子風和周衡兩個人在談事,那漢子估計也不便插話,現在看到周衡上床睡覺去了,唐子風一個人坐在旁邊吃東西,漢子便湊上來了。

對於漢子的搭訕,唐子風並不排斥。他笑著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子,對漢子說:“老哥,坐過來吧。我這裏有些火腿腸,咱們一塊吃吧。”

漢子一看就是常年坐火車的,聽唐子風這樣一說,便立即離開自己的鋪位,坐了過來。他拿著裝了燒雞的塑料袋,用力一掰,把一只燒雞掰成了兩份,然後遞到唐子風的面前,說道:“來來來,見面是緣,別客氣。”

唐子風從塑料袋裏拿了半片燒雞出來,放在自己的飯盒裏,又遞了兩根火腿腸給那漢子。漢子接過來,也放在自己面前。兩個人稍稍謙讓了幾句,便各自吃開了,一邊吃一邊聊起了閑天。

“老弟,上哪去?”漢子問道。他剛才稱呼唐子風為小夥子,但聽唐子風反稱他為老哥,便迅速把稱謂改成了老弟,顯得更為親熱的樣子。

“臨河,你呢?”

“我也到臨河。你是到京城出差回來?”漢子問。他這樣問是有道理的,唐子風原籍是東葉省的,說話帶著幾分東葉口音,所以漢子會誤以為他是在臨河工作的。

唐子風搖搖頭:“我原來在京城讀書,現在分到臨河工作去了。”

“是嗎?”漢子問,“你分到臨河什麽單位工作?”

“臨一機,你知道嗎?”

“臨一機?”漢子臉上有驚奇之色,“你怎麽會分到臨一機工作呢?”

“怎麽,不行?”唐子風笑道。

漢子搖頭道:“太不行了!現在臨一機人心思動,有本事的都在往外調,你怎麽還會往臨一機分啊?”

唐子風問:“怎麽,你對臨一機很了解?”

漢子道:“肯定啊!因為我就是臨一機的。我跟你說,你是不是在京城呆的時候太久了,不知道臨一機是怎麽回事。過去臨一機在整個臨河市,不,就算在整個東葉省,那都是數一數二的好單位,大學畢業想分進去可太難了。可現在不行了,你沒聽人說嗎,現在臨一機就是一家三資企業。”

“三資企業?”唐子風詫異道,“臨一機不是國企嗎,怎麽會是三資企業呢?”

漢子頗為自己賣的關子感到得意,他說道:“臨一機這幾年連續虧損,虧了銀行好幾千萬。我們工資發不出來,廠長去找銀行貸款,銀行都不肯貸給我們。我們廠的工人去年總共只發了三次工資,你說說看,這是不是三資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