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約定

鶴青先生說了那麽一句話之後,整一天的射藝課上,便再沒有與她說任何一個多余的字。

靈瑾接受了鶴青先生的指導,也練習了一整日的弓箭,但因為滿腹的心事,整一天都沉默不言。

等射藝課結束,她便跟著鶴青先生去了道室。

大學堂占地不小,每個長期在大學堂帶弟子的先生都有一個自己專門的道室,既可用於備課修煉,也可用於教導學生的小教室。

鶴青的道室十分清雅素簡,墻上掛了一幅字,是射法訓的書法,台面上列著數張不同的靈弓,都經過仔細地保存。

鶴青的桌面上擺著幾卷書,幾支筆,除此之外,便無他物。

靈瑾對鶴青行了一禮,便在他對面坐下,畢恭畢敬。

鶴青暫時未言。

兩人十分安靜,只是鶴青定定地注視靈瑾。

靈瑾感覺得到,他在端詳她。

他的眼神清正,即使是審視,也沒有一絲避諱。

靈瑾盡量表現得盡禮數,她問:“不知先生讓我來,是……?”

她知道,鶴青先生將她單獨叫過來,多半要提及她是小型翼族出身無法拉靈弓的事。

靈瑾本就在意自己的劣勢,不免緊繃。

鶴青端詳完她一番,微微垂下眼瞼。

誰知,他開口,卻道:“靈瑾,你都這個年紀了,連無關之人都能說得出你是小鳥,你對自己的出身,應該多少也有些了解了吧。”

“……!”

靈瑾一驚,未料及鶴青先生竟會提及她的身世。

她微微怔愣,小幅度點了下頭。

鶴青問:“女君和大祭司,可有告知你你的身世?”

靈瑾說:“說了一些,但不詳細。”

“女君是怎麽說的?”

“我的生父是翼族神將,文武雙全;生母是女君輔臣,才華橫溢,蕙質蘭心。”

“沒有別的了?”

“沒有了。”

鶴青一頓,將手伸入袖中,從其中摸出一枚玉幣,遞給靈瑾。

他說:“這是你父親以前之物,當年……發生一些事之後,就一直留在我這裏。如今,想來也沒人在意了,就給你吧。”

靈瑾疑惑,雙手接過。

只見那是一枚古老的玉幣,從其外表和氣息來看,起碼有幾百年歷史了。上面雕刻的花紋,靈瑾已經見過好幾次,正是仙鶴飛於雲中的家徽紋樣,和雲沐之前給她看過的一樣。只是雲沐的玉幣明顯是新打的,而這一枚則早已陳舊。

靈瑾的指腹劃過玉幣的表面,微微錯愕。

她問:“先生難道,認識我父母嗎?”

鶴青頷首:“認識。你父親曾經與我同出於雲鶴世家。我們生於一輩,他比我略大四歲,我自小喚他師兄。”

靈瑾又問:“我的生父……是雲鶴世家的人?”

“早已不是了。這玉幣也是他脫離雲鶴家時,留在雲鶴世家中的。”

靈瑾撫摸著這枚雲鶴玉幣,玉幣無言,卻仿佛藏盡了千年歲月。

靈瑾問:“父親為什麽要脫離雲鶴世家?先生可知道,我父母……是什麽樣的人?”

鶴青的目光微沉,他眼神深邃,似乎沉浸於悠遠之中。

他道:“往昔之事,說來話長,一言難盡。日後若有機會,再慢慢和你說起吧。”

鶴青的聲音裏夾著一絲嘆息。

還沒等靈瑾品味出他這一聲嘆息裏的深意,鶴青已是話鋒一轉。

他說:“今日我叫你到這裏來,主要還是想與你談射藝的事。”

靈瑾聽鶴青先生主動提及射藝,心下一收,將手中的玉幣握得緊了幾分。

她道:“先生,先前那位同窗說得沒錯,我開不了靈弓,只怕也射不破靈球。先生為何還……在十人中給我一席?”

鶴青問:“你果真開不了靈弓?”

“開不了。”

“試過沒有?”

“試過。”

“試過幾把弓?”

“……四五十把。”

說著說著,未等先生的反應,靈瑾自己已經垂下眼眸,神情微露沮喪。

靈瑾的射藝一直不錯,以她的水平,若是生為大型翼族,理論上早已應當打得開靈弓。

靈瑾隔一段時間就會去試一次,鳳凰宮的寶庫裏並不缺孩童用的初級靈弓。然而,靈瑾從未成功過,她按照兄長告訴她的方法嘗試,卻從未有一把靈弓回應她的呼喚,靈瑾也從來沒有感受到過兄長所說的那種“與靈弓共振”的感覺。

在這種情形下,靈瑾難免泄氣。

她從未在外表上表現出來,也從未因此停止練習射藝,但有時候,確實會有“或許命運生來有別”的念頭。

鶴青聞言,皺了皺眉頭。

他說:“繼續試。”

他注視著靈瑾,眼神寧靜而專注,讓靈瑾覺得,他仿佛透過自己,在看其他什麽人。

鶴青道:“你在射藝上的天賦絕無僅有,可謂是稀世之才,難得你自己竟也十分勤勉,且未驕未躁,保持著少有的平常人。那日看你射箭,便讓我想到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