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第3/3頁)

萬萬沒想到,會是眼前這種可能。

他一直在昏睡,從來就沒醒過。

惠陽長公主在榻上坐下,傾身將臉貼上趙昀的手,任眼裏湧出的淚水劃過他掌心。

想起了他們的初遇。

承平二十二年的夏天,她去養心殿尋父皇。

正要推門進去,卻聽見裏頭傳出一道義正言辭的聲音。

“那人仗著是淑妃娘娘的弟弟,便強搶民女為妾,還打斷那女子未婚夫的腿。依照大周律,此人當杖九十,發邊衛充軍。”

關於淑妃娘娘親弟弟犯下的事,惠陽長公主也曾聽母妃提過一嘴。

那會淑妃正得寵,且才剛剛小產。父皇心生憐意,有意要將這事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偏都察院的趙禦史不依不饒,非得要治那人一個重罪。

惠陽長公主已經記不得那時父皇在養心殿裏說了什麽,只記得從裏頭走出來的趙昀。

那日的天陰沉灰暗,趙昀的臉色分明是失望的。可她看得清楚,這年輕郎君眸子裏的光不曾熄滅過,好似在那說,他不會妥協,也不願妥協。

後來選駙馬時,父皇同她說,趙昀的性子太過剛直,恐非良配。

可她喜歡的偏偏就是這樣一往無前、無所畏懼的趙昀啊。

因為這樣的一往無前,這樣的無所畏懼,是她渴望而不能得的東西。

一個懦弱的人,最渴盼的大抵就是這樣一份寧直不屈的勇氣。

母妃去世之時,曾死死握著她的手,對她哀求道:“惠陽答應母妃好不好?”

“那一日在春和殿,母妃知曉你看到了。惠陽啊,你皇兄只是病了,你別怪他,他會好的。在他好之前,惠陽替母妃好好守護你皇兄,好不好?”

母妃瞪大了眼,緊緊攥住她的手,仿佛她不答應便不能瞑目。

“你是宮裏唯一的公主,是你父皇最疼愛的孩子,就連你皇兄都聽你的話。我們惠陽有能力保護皇兄的,對不對?”

那時的她已經十二歲,不再是五年前躲在床榻下,連一個“不”字都喊不出口的小惠陽。

可那又如何?

望著母妃那張被病痛折磨了許多年的臉,她依舊是懦弱地說不出一個“不”字。

母妃是個懦夫,皇兄是個懦夫,她也是。

從前她愛的就是趙昀那份一往無前的赤忱,可到了最後,她卻要逼他做一個同她一樣的懦夫。

是她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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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青大師從九佛塔下來,一回到藥谷,便聽得趙遣道:“叔公,長公主在舍一等您。”

圓青大師橫眉一挑,哼了聲,進去竹舍後便道:“貧僧知你想問什麽,貧僧那侄兒的病無藥可醫。他到如今醒不來,要麽是他三魂六魄被撞沒了,要麽就是他自個兒不願意醒來。”

惠陽長公主聞言便垂下眼,起身同圓青大師福了一禮,道:“多謝大師解惑。大師可否允本宮每日都來藥谷看望趙昀?”

圓青大師那似能看透人心的目光靜靜定在惠陽長公主身上,他雖是出家人,不問紅塵之事,但長公主養面首的事他也是有所耳聞的。

這位金枝玉葉不是早就忘了趙昀嗎?眼下這副作態又是為何?

圓青大師掃了眼她略微紅腫的眼眶,到底是沒有拒絕她。

只不耐地揮了下手,冷聲冷氣道:“公主愛來便來,只貧僧醜話說在前頭。貧僧這谷裏種了不少毒花毒草,你若是不小心中了毒,貧僧不會救。”

他們周皇室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救。

圓青大師的態度頗為不敬,可惠陽長公主半點也不介意,只輕輕頷首:“自該如此。”

說罷又鄭重行了一禮。

從藥谷出來,惠陽長公主剛行至山門,便見金嬤嬤匆匆踩著石階下來。

惠陽長公主見她神色慌張,忙住了腳,問道:“嬤嬤,出了何事?”

金嬤嬤撫著胸口重重喘氣,往四周小心看了眼後方才上前一步,在惠陽長公主耳邊低聲道:“殿下,方才九佛塔顯靈了,從裏頭落下了一則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