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2/3頁)

從前姜黎一聽起旁人說到都察院的禦史們,還以為會是一群不苟言笑,動不動就要怒發沖冠同人吵嘴的官員,卻不想是一群體貼又關愛屬下的人。

進了畫舫,霍玨便從一描金瓷碟子裏捏起個乞巧果,喂進姜黎的嘴裏。

這乞巧果裏頭裹了一層白糖,吃進嘴裏甜絲絲的。姜黎一連吃了幾個,又飲了幾口果子酒。

她打小在酒肆長大,酒量自是不差的。

可她那張白生生的臉,卻不大經得住酒氣,幾杯黃湯下肚,臉頰便蒸出了一層粉意。

大抵是酒能壯人膽。

姜黎喝了幾口果子酒後,便把身後那木匣子挪到身前來,目光灼灼地望著霍玨,道:“霍玨,你,給我從實招來,你是不是喜歡我喜歡了很久啦?”

說著,手指“啪嗒”一聲打開木匣子上的銅扣,給霍玨瞧他自個兒留下來的“罪證”。

小姑娘望著他的那雙眸子清澈幹凈,又亮若天上的星子,當真是什麽話都藏不住。

無需她說出口,霍玨都仿佛能聽見她在問:喏,你從前留下的證據都在我這,你別想抵賴。

眉目深邃的郎君喉結緩緩滾動,逸出一聲低沉的笑。

霍玨長手一探,不疾不徐地抽出木匣子裏的一沓紙,慢慢翻看。

看著看著,原先還含笑的眉眼漸漸沉了下來。

這是他畫的阿黎的小像,但卻是許多年前畫的了。時間久遠到,他差點都忘了還有這麽一摞畫像在。

上輩子赴京趕考之前,他將這些小像藏在一本醫書裏,帶去了盛京。可入宮前,那醫書連同這些小像,全都被他一把火燒了。

似是那樣一把火,不僅能燒掉這些畫像,還能一點一點燒滅,他殘存在心底的所有癡心妄想。

十六歲離開桐安城時,他也曾想過,待得大仇得報之日,她或許還在朱福大街,經營著楊記酒肆,似朱福大街的許多掌櫃娘子一般,或是終身不嫁,又或是嫁了不如意之人便和離自立女戶。

那樣,他到底來得及問她一句:我如今自由了,阿黎,你可還願意要我?

-

波光粼粼的河面,搖碎了從天幕裏墜落的一捧熔銀。

河水湍流處,畫舫微微一震,霍玨手上的畫紙從掌下滑落,似雪花一般紛紛揚揚落在一角織金絨毯裏。

霍玨彎腰緩緩拾起,而後斂去所有繁雜的思緒,擡起漆黑的眼,笑著同姜黎道:“竟是被你發現了。”

頓了頓,他又緩緩“嗯”一聲:“你說得不錯,我是喜歡你喜歡了許久。”

他承諾過的,以後她想聽的,他都要說與她聽。

如今“人贓並獲”,更是無從抵賴。

姜黎原先還有些緊張,生怕是自個人會錯了情。

這會聽他一說,高高懸起的心終於落回了實處,可緊接著,那心跳就有些控制不住了,“怦怦怦”地跳,跟擂鼓一樣。

姜黎往前湊了湊,細長的指點了點最上頭的一張小像,道:“這是你醒來後第一回 見著我時畫的吧?”

霍玨順著她纖細的指望了眼那張發黃的畫紙,只見紙上畫著個梳著雙丫髻的半大丫頭,那時候小姑娘身量尚且未抽條,模樣也是一團稚氣,懷裏抱著個又大又沉的綠皮西瓜。

他那會的筆觸雖稍顯稚氣,但卻是極細膩的,從畫紙裏都能瞧出小阿黎抱那西瓜抱得有多費勁兒。

還有她回眸望向他時,那眼底沉著的詫異慌張簡直是躍然紙上。

又靈動又鮮活。

“是。我在朱福大街清醒後的第五日,那一日,你就站在天井外喊阿令給你開門。”

姜黎咬了咬唇,她自個兒都忘了那日她說了什麽,沒想到他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霍玨,你把那日記得那樣清楚。你是不是,從第一回 見著我時,就喜歡上我了?你若是真喜歡我,幹,幹嘛不早點同我說?還每次見著我了,臉色都是冷冰冰的。”

姜黎忍著羞澀,將心裏想知道的都一股腦問了出來。

她都想好啦,等她日後年紀大了,兒孫滿堂了,就要同她那些孫子孫女好生說說,他們的爺爺從前有多喜歡她。

最好就坐在一張木搖椅裏,搖著把蒲扇,得意地慢悠悠地道:“你們爺爺啊,瞧見奶奶的第一眼就偷偷喜歡上了,喜歡得不得了。”

霍玨瞧著小姑娘臉上晶晶亮的目光,又想起了昏迷時阿黎在他耳邊絮絮叨叨說過的話,深邃的眸子終是忍不住浮起一些笑意。

十歲的霍玨一夕間失去所有至親,又被累月的傷痛磨平了意志,其實已經萌生了死意。可偏生在那個時候遇見了阿黎,一遍遍將他從死寂的黑暗裏喚醒。

若真要說來,大抵是她同他說第一句話時,便叫他記住她了罷。

自此便忘不了了。

霍玨望著她,擡手將她頰邊的一縷發挽到耳後,認真道:“阿黎,我那時還不懂怎樣去愛一個人,有許多話都藏在了心底,沒說出來。現下的我,也談不上多懂,但我正在慢慢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