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2/3頁)

“霍玨,這裏不——”

話未說完,唇就被堵住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狂風擦著楹窗“嗡嗡”地響,枝頭上開得正艷的杏花被豆大的雨珠拍打得搖搖欲墜。

屋內昏黃的燈色透在薄薄的紗紙裏,燭火搖曳。

若是細聽,便能從瀟瀟風雨聲中,聽見了裏頭傳來一道算盤墜地的“噼啪”聲,以及細細弱弱的小貓兒似的哼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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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雨勢磅礴。

一道閃電從天空中間劈開,似是要將這天地劈作兩半。

公主府裏,廊下的雨珠子跟斷線的簾子似的嘀嗒墜地,匯成一團團小水窪。

金嬤嬤小心避開地上的水窪,來到門外,敲了敲門。在門外侯了片刻後,方才推開門,笑著道:“安神藥煎好了,公主吃過藥便快些睡下罷。老奴今夜便守在外間,您安心睡便是。”

金嬤嬤是惠陽長公主的乳母,二人關系一貫親近。

旁人眼裏的長公主雍容華貴,可只有金嬤嬤知曉,她家公主不過是個害怕打雷,一打雷便要徹夜難眠的小娘子罷了。

從前駙馬總愛笑話她,說堂堂大周朝的長公主如此金枝玉葉,沒料想是個害怕打雷的膽小鬼。

笑話歸笑話,每逢雷雨夜,駙馬不管多忙,都會急匆匆地趕回公主府陪長公主的。

惠陽長公主是承平帝唯一的掌上明珠,也是最小的孩子。承平帝疼愛她,三個兄長亦是處處讓著她。自出生開始,便受盡了寵愛,要星星從來不給月亮的。

這樣一個小娘子,擱在尋常百姓家,性子約莫會被寵得格外嬌蠻任性,更遑論是在皇室裏了。可惠陽長公主從來不是個任性的人,也鮮少會開口要些什麽。

唯一開口同承平帝求的,便是將趙昀點為駙馬。

那會承平帝還不大樂意,覺著趙昀太過剛正,又頗為不解風情,怕惠陽長公主日後會受委屈。

可到底架不住女兒的一再哀求,在她及笄那年,終是點了頭,點了趙昀做駙馬。

想到趙昀,金嬤嬤在心裏嘆了聲。

其實嫁與駙馬的那段日子,長公主已經沒那麽害怕雷雨夜了。只是駙馬去了後,她這幼時染上的病便又回來了,甚至比從前還要嚴重。

金嬤嬤端著藥碗,來到床頭,慈祥笑道:“這湯藥老奴已經晾了好一會了,溫度正適宜,公主快些喝罷。”

惠陽長公主二話不說便接過湯碗,慢慢地將碗裏的藥一飲而盡。

咽下喉頭的苦澀,她對金嬤嬤平靜道:“嬤嬤,下回皇兄若再來,你便說我睡下了。”

金嬤嬤是知曉長公主對成泰帝的心結的,拿帕子給她擦拭唇角,頷首柔聲道:“好好好,老奴下回定會同皇上說,說您睡下了,讓他改日再來。”

今日禮部設恩榮宴,誰都沒想到成泰帝會突然來公主府。成泰帝一直知曉長公主怕雷雨這毛病的,許是回宮的路上,見天要打雷下雨,才想著過來看看妹妹罷。

畢竟,成泰帝與長公主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成泰帝比長公主大了足足十六歲,一貫來是很疼愛自己這唯一的妹妹的。

長公主七歲前亦是很愛粘著成泰帝,可過了七歲生辰後,許是知曉了男女有別,反倒不愛去康王府找成泰帝了。

說來,長公主似乎就是七歲那年才染上怕雷雨這毛病的。

金嬤嬤仔細服侍惠陽長公主凈面漱口更衣,見外頭的疾風驟雨不曾減歇分毫,頓了頓,試探著問道:“公主可要老奴挑個人進來伺候?”

惠陽長公主閉上眼,緩慢搖了搖頭,道:“嬤嬤,熄燈吧。”

金嬤嬤只好應一聲好,滅了燭盞,走出內室。

臨關門時,金嬤嬤望著坐在床頭的那道孤獨身影,心下一痛,長長嘆了聲。

公主府的確養了不少面首,有些是皇上送的,有些是長公主自個兒買回來的。

可那些面首從來沒有上過長公主的床榻,平日裏也就給長公主彈彈琴唱唱小曲兒解悶。

金嬤嬤好幾次勸她再尋個新駙馬,或者索性就幸了那些面首,也好過日日獨守空閨,孑然一身。

皇上送來的幾個面首其實與死去的駙馬長得有六七分像,想來也是希望長公主從過去的事裏走出來,忘了駙馬的。

偏生長公主日日對著那幾張與駙馬相似的臉,卻一個都不碰。不碰也就算了,還繼續在公主府裏養著那些人,任由外頭的百姓們將她傳得越來越不堪入耳。

金嬤嬤有時候覺著,長公主就是在懲罰自己,折磨自己,為七年前的事。

門合攏後,屋內漆黑一片,闃然無聲。

惠陽長公主睜著眼,聽著外頭“轟隆”作響的雷聲,鳳眸難得地起了絲怔忡。

她想起了從前。

趙昀離開公主府的那夜也是一個雷雨夜。

那日的雷聲比今日還要嚇人,她握著趙昀的手,問他:“趙昀,你就不能為了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嗎?這世間的公道留給別人去護,你就只護著我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