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劉師傅坐在搖椅上晃悠著,“不要做大幅度動作,要細心養著。”

不論是中醫還是西醫,都是盡量勸病人不要做大幅度動作,小心養著,但從劉師傅轉變的態度裏,估摸出腳上的情況。

當天晚上早早吃完飯,溜達一圈,便換上練功服,外面套了件春秋天穿的薄外套,將頭發高高盤起,來到桃花樹下,開始鍛煉基本功。

白越明和賀祺深正在桌子上小口酌酒,白志誠作陪,時而抿一口,大多數時間都在吃桌子上的幹切牛肉,鹵豬頭肉豬耳朵等下酒菜。

還有一盆白菜燒羊排,排骨掛著大塊肉,是白越明特地從轉業到供銷社上班的戰友那弄來的,燉地入口即化,香氣四溢。

一瓶西鳳酒三個人喝,剛下去小半瓶,酒意還沒上頭,彼此之間還在客氣聊著,問問家裏老人情況,工作情況,等下去大半瓶了,就要從南侃到北,國家大事聊到國際新聞。

等一瓶酒喝完了,老丈人和女婿之間就要上重頭戲。

葛嫦慧將燒得火紅的炭盆子端到客廳墻角,搬了個凳子坐下,手裏捧著笸籮,裏面裝了好幾雙鞋墊白鞋底子。

圍著炭盆暖和和納著鞋底,既能聽到桌子上需要什麽東西,又能看到院子裏練功的女兒不出意外。

自從學舞蹈以來,寒冬酷暑,白露珠日日不落,父母從剛開始的心疼,已經轉變成慢慢習慣。

將跟腱受傷的左腿架在桃枝上,右腳穿著芭蕾舞鞋的腳尖點地,與腿繃成一條直線,隨著鼻吸鼻呼,慢慢拉伸胯部韌帶。

文工團每個舞蹈演員會的都是全科,蒙族舞、傣族舞、新疆舞等各種民族舞,芭蕾當代,樣樣都要練,尤其她們這種沒當選過固定女主的伴舞,為了拿到更多的演出,每天付出的汗水還要多。

這次新增添的劇目,是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原屬於國家芭蕾劇團,團裏剛接到排演通知時,人人都興奮壞了,對於地方文工團,這是一件無比光榮的事情。

女主角吳瓊花由團裏所有舞蹈演員公平競爭,也是老團長給她們這些新入團不到兩年的人一次機會。

收緊肌肉,不松懈腳尖的力量,舒展雙臂,上半身往左腿腳尖緩緩下壓,待腹部完全貼合大腿,堅持一分鐘左右,用核心力量控制全身,慢慢往後退。

左腳觸及地面,右腳腳尖再次立起,開始練習單腳吸腿旋轉,身體重心準確,平衡力是她最大的天賦,主要力量還是在右腿,但左腳借力的時候,跟腱並沒出現較大的影響。

簡單嘗試後,左右力道開始均衡,雙腳腳尖同時立起,練習足尖碎步,逆轉畫圈快速行走。

國內這個年代,最辛苦的不是舞者本身付出的汗水,而是文工團和家裏條件有限,只能在水泥地上練習足尖舞,痛感加倍,汗水加倍。

團裏只有一個舞台有地板,練習房裏都是水泥地,就算芭蕾舞練得少,但民族舞的基本功,劈叉下腰大踢腿,尤其是劈叉跳,在空中打開一字馬後,猛地落下,雙腳砸在水泥地上,痛苦不堪。

腳底板流血,脫掉襪子等於脫掉一層皮,體會撕心裂肺的痛楚,是常有的事。

或許正因為團裏條件有限,讓舞蹈演員受了很多罪,此次接到新劇目,讓所有演員參與競爭女主角,團裏固定主角們沒有任何異議。

院裏人專心致志投入舞蹈裏,練習不同的基本動作,賀祺深倚在門口,眼神微醺看了半天。

桃花樹下,一身白衣,衣袂隨著手臂舒展,腰身旋轉飄然,夜風輕吹,朵朵桃花像是為了她如期綻放,紛紛而落,跟隨她的步調旋轉,恍惚變成了天然背景音符。

雙臂柔弱無骨,伸展於至枝梢交錯間,桃花與人,堪稱盛景,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想到第一次見她,明明身穿有些土氣的紅衣綠褲,畫著黑乎乎的濃眉,打著紅通通的腮紅,遮蓋本身顏值,但一旋身回頭,眼裏的自信狡黠,瞬間讓他移不開視線。

人人都在看女主角,唯有他在看處於邊緣的她。

晚上回去總在想,卸掉誇張的妝容,她本身會長什麽樣?

許是真有緣分,第二天便在街上遇到,遠遠看到一個瞎子老人絆了一跤,人沒倒地,籃子裏的蘋果卻撒了一地,路邊三兩行人幫忙撿起,其中就有她。

卸完妝後,皮膚白到發光,眉毛彎彎,一雙靈動大眼,眼尾透著明媚,比高空中掛著太陽還要光彩奪目,可以說另外兩個幫忙撿蘋果的人,真實目的不是自身善良,而是想湊近多看她兩眼。

還有一點更戳他心窩的地方,白露珠原本撿起蘋果想放在老人手裏,待發現老人眼睛似乎看不見後,又將蘋果收回去。

當時他甚至在想,難道是這姑娘心思不純,欺負老人眼盲,想趁機拿走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