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好疼。

那種痛覺沉重到讓人無法忍耐, 身體落地後撞得破破爛爛,血濺得到處都是,鮮紅的, 火熱的, 滲入地磚裏, 太宰治依然滿心只掛念著自己的煙盒,最後的印象是緊緊圈住他的手臂, 和斜陽下那雙帶著瘋狂笑意的蒼藍色眼睛。

五條悟……和他一起跳下來了?

太宰治的神情還因為疼痛顯得有些扭曲,但更多的是茫然, 喉嚨像是卡著什麽東西,但他這副模樣卻把他對面那個人逗笑了,對方咧著嘴越笑越瘋, 他撐著地坐了起來——手指觸及的是青色的草尖與濕潤的泥土, 掌心糊著大片大片的血跡, 但他的手本不應該如此完好, 至少他記得這只手因為撞擊骨折破碎的樣子。

“你這不還是後悔了嗎!”

五條悟笑得幾乎喘不上氣,一顆心在胸腔裏劇烈地跳動著, 幾乎要跳出來, 他也渾身是血, 雪白的發梢有紅色一滴一滴落下來, 流淌過那張漂亮的臉,身上也沾著淋漓的鮮血, 一部分屬於他, 一部分屬於太宰治,笑聲又瘋狂又暢快:“你這不還是後悔了嗎太宰治!”

太宰治剛想說話, 大腦中卻驟然湧入過去被封禁的記憶, 一幀一幀的片段幾乎讓他重回四年前, 他捂著嘴斷斷續續地咳嗽了兩聲,面容更加扭曲,鳶色眼睛明明滅滅地閃著點光,神情陰晴不定的,瞳孔縮成一個小點,臉色蒼白,在憤怒中夾雜著點無措,半天過去他動了動唇:“你對我做了什麽?”

五條悟笑得越來越暢快:“就算告訴你,你也沒法理解,不過我征求過你的同意了,禁止後悔,不是嗎?”

“你那叫征求我的同意嗎!”太宰治頓了頓,混亂到連句子都組織不完整:“不對……等等,你為什麽——還有時間線?”

五條悟反駁了回去:“你不也沒征求我的同意嗎?”

[2006年盛夏,東京咒術高專。]

“夏油君。”16歲的夏油傑被一個在大熱天也穿著西裝三件套,披著黑色大衣與紅色圍巾,仿佛不知道什麽是熱的男人攔住,對方漂亮的鳶色眼睛沖著他眨了眨:“我準備寫一本書,現在正在采風,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請你吃蕎麥面?如果你在困擾猴子的問題,我有一些可以參考的建議。”

木桌前,男人用筷子夾起幾根蕎麥面,聲音一派平靜。

“第二天你的學弟灰原會因為土地神討伐任務而死,那本來是個一級任務,至於要不要殺光所有猴子的困擾,我見過十年後的你,他沒有殺完猴子,也沒有改變咒術師不公平的死亡,整整十年他都穿著袈裟裝模作樣地敷衍一下連自己都不承認的大義,最後倒是解脫了,恭喜。”

“……”

“只要人還活著就不可能有答案,不可能得到解脫,所有死亡都是經久難愈的痼疾,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這本書給你,它的作用是改變一次現實,只要符合邏輯,所有你寫在這本書上的東西都會成為現實,復活天內理子也行,如果你能做的到,殺掉所有猴子也行,隨你喜歡。”

“作為交換,我需要你幫我殺一個活了很久的詛咒師,再祓除幾只咒靈,不能接受任何人的幫助,替我保證七海建人的人身安全——我希望他長命百歲,這是我寫的書裏的最後結局。”

面對他的疑問,那人笑了笑:“我怎麽知道?我一生都沒搞明白時間的運作方式,不過達到目的就行,剩下的和我有什麽關系?”

[南緯47°9,西經126°43,波納佩島。]

“倫道夫先生。”五條悟在海邊走向調查員小組:“請和我做一個交易,我需要您為我制作幾把銀鑰匙,作為報酬。”

他用手指碰了下眼眶:“我能為你們找到拉萊耶的真正位置,並保證你們所有人毫發無損地活著離開。”

[日本九州,八原。]

五條悟把十五歲的太宰治從海水中撈出來,他注視著對方,六眼全知全視的視野裏,無數分岔漸漸合攏到一起:“只要你還想活著,你就不能去死,只要有人愛你,你就不能自殺,但如果你真的那麽痛苦,那就祝你稱心如意。”

[法國南部,埃茲。]

“我把死亡的權利還給你,但你還是得答應我一個條件,不,兩個條件。”五條悟聲音很輕很輕,輕得令對方在失去理智的情形下也依舊覺得恐慌,近乎冷酷:“第一,不許後悔,你不能對自己的死產生任何後悔的念頭,哪怕是比蜘蛛絲還細的後悔都不能有,否則你將迎來對你而言最為恐怖的報應。”

“第二,忘掉這幾天的經歷,你只記得你把我送了回去,並且不會發現任何異常。”

五條悟站起來,從桌子上拿起獄門疆,單手結印:“作為你承擔不利束縛的條件,相應的,我支付我的自由作為對價,如果你自始至終不曾後悔,那麽不利代價由我承擔,獄門疆之後再也不能被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