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還真的很喜歡七海。”

在去商場的路上, 五條悟手揣著兜,彎起眼睛:“很少見你對什麽東西表現出喜愛呢。”

太宰敷衍地嗯了一聲,順手薅了把夏油傑的貓頭。

布偶貓懶洋洋地用爪子在他的袖口撓了兩下, 以示抗議。

這些日子他漸漸明白了為什麽七海建人在太宰治眼裏好感度那麽高, 歸根結底, 還是因為太宰治本身實在矛盾透頂, 扭曲得像一條被擰過的毛巾。

他想死,但又對這個世界抱著微乎其微的一丁點期盼,仿佛期盼著在倒計時來臨前尋找到些什麽,但他又活得太過通透,能糊弄過平常人的大義在他眼裏比路旁石頭還不如。

夏油傑暗自嘆了口氣。

[生存的意義啊……]

所以對太宰治來說, 他一方面不喜歡過於純粹的東西, 純粹的善惡黑白在他眼裏都脆弱得猶如蝴蝶翅膀——他喜歡另一種意義上堅固而又永恒的存在, 恰好七海建人完全滿足了這個標準。

他這個學弟非常立派地堅守住了自己的本性, 心澈澄明, 見識過最陰暗的角落, 能接納黑暗,深知自身弱小, 卻能堅定不移地站在那條他自己劃出來的黑白界限上,對弱者懷著極致的柔情和同情。

而七海建人的理想,遠遠不是夏油傑那種絕望易碎的大義所能比擬的。

是顆更渺小,卻也更熠熠生輝的星星。

夏油傑有點微妙地掃了太宰治一眼, 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發現, 太宰其實很容易被一些立得住腳的【絕對】所吸引,例如伏黑惠那種經過思考得出的拯救論,所以這小鬼對伏黑惠的態度就挺好的……

他又瞥了五條悟一眼,打了個哈欠, 眼珠迅速閃過一絲饒有興趣的光。

[悟的強大也是一種絕對呢,太宰大人。]

*

五條悟其實沒想太多,他自從認識太宰治以後,這人就是一身萬年不變的打扮,既然買東西就多買一點,十幾歲的少年天天穿著西裝比七海建人還上班族,他隨便找了兩家襯衣店,讓店員給這小鬼量身體數據,自己則用六眼觀察哪家甜品店比較好吃。

“你在這裏啊。”五條悟說:“我剛轉身你就不見了,治是走丟了嗎?”

太宰治氣定神閑地坐在遊戲廳,一邊摁手柄按鈕,一邊分心回答,操作毫無失誤:“五條老師,我這個年齡的人,都不喜歡被人跟著。”

“如果五條老師不要天天貼著我,我會更喜歡你一點呢。”他輕巧地說。

這倒是沒說錯,五條悟微微一哂。

他倒不是因為那些爛橘子的命令才非要讓太宰留在自己眼皮底下,只是太宰在他眼中是一個隨時都可能失足的小鬼,天內理子那件事讓他吃足了教訓,要是放著太宰治不管,誰知道哪天就摔在淤泥裏再也爬不出來了,倒戈詛咒師都算好的。

他實在不想再看見誰壞掉了。

“沒辦法。”五條悟聳聳肩,懶懶地道:“規定如此,治要吃舒芙蕾嗎?”

“……請問,您是小菅銀吉老師嗎?”

一道忐忑的聲音出現在一旁,太宰治滿是意外地側過臉,發現竟然是個年齡和蛞蝓差不多大的少年。

頭發和眼睛都是淺淡溫暖的茶色,白襯衣、牛仔褲,腳上是雙穿了很久的帆布鞋,鞋面沾著落葉是九州那邊特有的植物,根據磨損度看,他一天的運動量很大。

少年看起來明顯很慌亂,聲線都有掩蓋不住的緊張,時不時會很焦慮地向旁邊掠一眼,他自以為掩飾的很好,但在另外兩個人面前卻暴露得一覽無余。

太宰不易察覺地觀察了一下那個方向。

人群中,幾只形容恐怖的咒靈擠在一起。

[他也能看見啊。]

五條悟自然也發現了這點,他“咦”了一聲,活動了一下右手的手指,這個陌生少年的表現完全不像咒術師,具有咒力的兒童通常三至七歲之間就能漸漸看見咒靈,再膽小的人,十幾歲的時候也該麻木了,這人卻看起來像是第一次見到這些東西一樣。

“是我。”太宰治簡潔地說。

他沒像往常那樣,似是而非地再說幾句,以往他見到陌生人第一面大致已經將對方猜了個七七八八,可現在眼前這個人,絕對是他一輩子都不會產生交集的存在。

他們之間有比世界鴻溝還要寬廣的距離,而且也不是他的書迷……

“太好了。”少年陡然松了口氣:“小菅老師,我叫夏目貴志,很冒昧打擾您。”

夏目貴志是個普通高中生,唯一的特殊之處就是能看見妖怪,住在遠離東京的八原,手裏有一本外婆遺留下來、寫著妖怪真名的友人帳,鑒於妖怪的名字具有力量,會有一些認識他外婆的妖怪上門討要名字。

而這一次找上門的竟然是位神明。

不是像稻荷神那樣的大神,【如唔】而是一位即將消散的孱弱神明,有著黃綠色瞳孔,身長不足一尺,和其他妖怪一樣,他從友人帳上要走了自己的名字,又聽說夏目貴志會滿足妖怪的心願,也提了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