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家夥是認真的嗎?

釘崎野薔薇一時間啞口無言,殉情這個詞,如今出現的地方只有戰後的文人著作,以及平安京情景劇裏刻意渲染的哀傷場景,她實在想不到會有什麽人,能在這個時代正兒八經地發出殉情邀請 。

引誘他人自殺,可是活脫脫的犯罪行為。

很奇異的,她對著這張臉,一時半會竟然做不出平日裏“野薔薇”應該做的行為,太宰治這人竟然和殉情毫無違和感,她沒覺得自己被冒犯到,望著對方孱弱的身影,甚至心底還產生了那麽一丁點、細不可察的憐愛。

她甚至能想象太宰是怎樣流連在銀座的花街之中,當掉自己所有財物去換酒喝,要是貧困潦倒,無物可當之際,他就會試圖懇求店家為他賒賬,好再讓自己沉溺於酒精。

她沒有注意到,當她生出這點微末的憐愛時,太宰治鳶色的眼眸,悄悄掠過一絲異樣,那雙猶如盛滿淤泥的深湖般的瞳孔,又深了一點。

“輕一點,虎杖君。”

太宰垂著眼睛,微蹙著眉,和他年齡一般大的咒術師少年正替他解開手腕上的繃帶,聞言,手忙腳亂地停下動作,小心翼翼地挑起繃帶邊。

“我可是很怕痛的。”太宰噙著笑意,輕飄飄地抱怨了一句。

釘崎:……那為什麽又要邀請別人殉情?難道自殺就不痛了?

在繃帶落下的一瞬間,粉發少年渾身一僵,眼神流露出幾分怒意,危險的氣息驟然放出,那是在血與火中廝殺過的純粹怒意,令人膽寒。

——繃帶下盡是舊傷。

——深的、淺的、微微凸起的、凹陷的,各種已經痊愈的傷痕,醜陋地烙印在太宰治的身上。

而讓他最為憤怒的,是那些仍在流血的傷口。

太宰治手腕上的傷口並不平整,以他的眼力,輕而易舉地就能分辨出這些傷疤不是太宰自己所為,一道道刀口淩亂地分布在白皙細瘦的手腕上,不深,按照人體的凝血速度,早就應該結痂。

而血液依然汩汩流出。

也就是說,有人一次又一次、一遍一遍地,重復撕開了傷口。

這人分明是被淩虐了吧!釘崎野薔薇瞪圓眼睛想。

“太宰同學。”虎杖悠仁沉聲說:“不管你和這位女士之間有什麽過往,這都不是她傷害你的理由,在這件事結束後,我會報警。”

太宰治很強烈地怔忪了一下,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笑話,樂不可支地笑起來。

他笑了一陣,又被疼痛打斷導致喘息起來,稍微平復後,他艱難地擺了擺手:“虎杖君,紗紀醬可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了,不要小題大做啊。”

明明是受害者,卻一直在為加害人說好話嗎?又或者實在是心腸太好,太過善良?

釘崎野薔薇不受控制地想起斯德哥爾摩病症,眼神又柔和了一些。

——果然是來自鄉下,容易被騙的好男人呀。

虎杖悠仁大腦中的某根神經悄然被觸動:“紗紀醬?”

他側過臉,望著被他送到同伴手中的少女,猶疑地:“這、這個就是之前大家說的……嗯,抱歉,太宰同學,我不是……”

粉發少年的聲音戛然而止,釘崎野薔薇被吊足了胃口,卻沒得到謎底,她等了一會,又悄悄懟了同伴一下。

虎杖卻緊緊地抿住嘴,不再說話了。

被他們護在正中的太宰卻突然笑出聲:“沒事沒事,虎杖君聽到的流言,也有一部分是事實哦。”

“紗紀醬,是我的愛人。”

虎杖悠仁的心情很是復雜,他受過的良好教養不允許他將那些班上男生的汙言穢語轉述出來,事實上,那些詆毀也不是一句輕飄飄的流言可以形容。

太宰剛一轉學過來,還在講台上做自我介紹時,他敏銳的聽力就已經捕捉到前座的尾田,正在低聲罵他是個只有臉並且喜歡哄騙玩弄女孩的小白臉。

沒過幾個小時,惡意就直線上升了好幾個等級。

“——我看得很清楚,他被一個很老很醜的女人包養了!”

“啊呀,那豈不是很臟,還是學生呢,就已經這麽墮落了嗎?”

“估計放學後會去風俗店打工吧。”

日本社會自從經歷了幾十年的發展停滯,已經成了一灘死氣沉沉的汙水,門閥財團禦三家把控著政治,等級森嚴,普通人從出生就要為了偏差值努力,如果考進好大學,再能進入一家公司——啊啊,那真是太好了,日本人上班一上就是一輩子。

垃圾、無可救藥的國家。

這種死板抱團的風氣,早已蔓延到日本民眾人生的各個階段,轉學生作為中途插進來的外部人員,自然會被毫無理由地被霸淩。

他刻意放學多留校了幾十分鐘,守在儲物櫃附近,就是為了阻止有不懷好意的學生對太宰的儲物櫃動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