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有心

月白看著陳知淵的臉色驀地有些心揪,見不得他突然這般大開大合的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只能結結巴巴硬著頭皮道。“想說的沒有,可看了師尊的往事,卻無端有了些好奇。師尊,徒兒有些想問的,不知道唐突不唐突。”

“呵”陳知淵卻只呵了一聲,並不回答他。

月白知道他嘴硬,只能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同樣站了起來,拉著陳知淵的胳膊,將他安撫到榻上,這才蹲在他身前,兩手扒著他,挑著眉狀若無意地問道:“師尊,您的記憶現在恢復了嗎?”

陳知淵只在月白拽著自己的手的那一刻就微變了神色,靜望著月白將自己拉著坐下了,也沒有挪開眼睛。

月白的手和臉一樣白,蹲在自己身前,像是窩在自己身邊的小白貓,漾著溫和遷就的笑,讓人止不住地想要將他摟在胸口揉搓兩下。

只是還不行,陳知淵深吸口氣,胡亂地“嗯”了一聲,刻意暼過了眼去,覺得自己不該這麽早就消氣,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月白絲毫沒意識到陳知淵在想些什麽,將兩只手撐在陳知淵大腿上,往前更加湊去,眼角輕彎,面上掬著笑,心裏忐忐忑忑的,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您還記得,您為什麽一定要拿到水月鏡嗎?”

這件事情,在陳知淵的記憶中,左英也問過。只是那個時候的左英太過執著於陳知淵和他打賭時候,經歷的那個劫,正滿門心思地想要套路陳知淵摸鏡面來察看他的記憶,因此並沒有在意陳知淵當時的回答。

月白不是左英,在一旁看了那麽久,自然注意得到,陳知淵在回答這個問題時候的動容。陳知淵那個時候不僅動容,連回左英問題而提出的問題都很耐人尋味。

左英問陳知淵到底想幹什麽。

陳知淵卻問左英:“你說草木有心嗎?”

草木有心嗎?月白睜大眼睛,邊望著陳知淵,邊在心裏忖度著這句話。

他還記得陳知淵說這句話時候的樣子,端肅著臉,微沉著眉,明明好似鄭重極了,可這幾個字說出來卻是輕然又小心。像是輾轉歷經一切後表現出來的風平浪靜,雖然期盼地問了出來,卻帶著不抱有任何希望的落落寡合。

陳知淵那個時候到底是想到了什麽,又想要怎麽樣的回答,才會帶著沉寂來決絕發問呢?月白好奇,更多的卻是忐忑。只覺得有些事情摸不著捉不住,像是一根無形的線,不知不覺在自己身邊團成了一團,變成了月白怎麽都扯不開的棉。

棉裏的是月白看不清楚的東西,卻讓他下意識地覺得,這個他看不清楚的東西十足的重要。

陳知淵卻只在他問出來的時候便臉色一黯,抿著的唇看著纖正又單薄。像是他這個人一般,一絲不苟卻又斯斯文文,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那微微眯起的眼睛靜靜望著他,像是含風帶雨一般,星星蒙蒙地讓人看不真切。可正是看不清,才更加顯而易見地昭示出有問題,讓人更想要去細細探尋。

月白仰著臉望著陳知淵緊抿著的唇,等待著他的回答,不由自主地屏了息,像是被一股突如其來吹拂過的平湖面,吹得人心裏碧波蕩漾的,毫無著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一聲喟嘆,似是無奈,又似是可惜。

月白還沒反應過來,只看到陳知淵長臂一挽,將月白撐在自己腿上的胳膊卸了力道,另一只手輕而易舉地將人撈起,放在了自己的安神榻上。這才起了身,轉過頭來垂首望著月白,深深道:“月白,你沒有心。”

卻只說了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再轉首,在月白茫然又失措的眼神裏,沒了蹤跡。

…………

陳知淵頗為煩亂地朝著大殿深處走去,只是,本以為離開了月白就會停止煩亂的心,並沒有因此平復下來。反而在不斷翻湧上來的記憶裏越發地讓人折磨。

陳知淵索性出了玉辰宮,躲到了浮隱堂裏。布置好了結界才將水月鏡召出來。

進入這方世界時被桎梏的記憶,在月白替他找尋的時候就已經回來了,陳知淵現在記起了所有的事情,自然要找人秋後算賬。

水月鏡成了一人高的大小後陳知淵才緩緩擡手,鏡面上畫面輕輕蕩漾,不久便凝成了一個人的臉。

那人一身白衫,正對著陳知淵笑。“淩道,看來你已經找回記憶了?”

“你知道我進來會失憶?”陳知淵背著手,淡漠望著鏡子裏,只看著左英壞笑的樣子不由得皺起了眉。

“水月鏡是上古造化之物,內裏堪是一方可化因果、塑真神的世界。如此了得,自然不會容你輕易擺布。失憶了他才能擺布你不是嗎?”

“你既然什麽都知道,卻不早早告訴本尊?”陳知淵耷拉著眼皮,瞬間想通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各個關聯,再望著左英的時候,眼裏已經帶著了森森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