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抱住

“想什麽?”陳知淵突然直起身子,狹長的眼睛裏閃著危險的光,眉角微翹著,像是極其鋒利的刀,生生割碎了臉上的斯文平靜。

“想你”,月白眸子輕眨,濃密卷翹的睫毛在主人的緊張情緒下,不安地輕抖著。可雖然如此不安,卻還是睜著清潤潤的眼睛,屏息看著陳知淵的臉慢慢靠近。

那張俊逸清冷的臉最終停下他眼下,月白可以輕而易舉看到那比周遭的夜色還要深幽晦暗的眼睛裏只剩下了自己,可他的主人卻緊抿著唇,不言也不語。

玉瓊花隨著晚風靜靜播散著花香,月白只聞著香氣都知道它們開得濃厚又熱烈,香氣縈繞在鼻端讓月白覺得吸進去的氣息都熱了幾分。頓時渾身燥熱,熱意猛地躥上耳朵,留下一片通紅的耳垂。

月白僵直地站在那裏,呼吸著那帶著清芬氣味的空氣,只覺得越發難耐地慌,只能輕輕往後退一步,沉下呼吸,幽幽嘆了口氣。動了動喉頭,清著嗓子道:“徒兒說的是真的。”

“你們都是徒兒心裏極重要的人,徒兒對你們的關心也並不是厚此薄彼。關心您的時候,自然是全心全意地想怎麽讓您有徒兒在身邊之後能更開心,活得更好。”

“您不能阻止徒兒關心您,只因為徒兒同樣關心了別人。”月白嗓音裏帶著一絲喑啞,像是在發聲之前在努力組織語言,斟酌著要說的話。“徒兒是人,在徒兒心裏,您重要,別人一樣重要。”

“為何一定要分出個一二三四來?”

“因為你的心裏有很多人,本尊卻只有你一個。”陳知淵沒有動,本就淡漠的臉在月白後退的時候就略顯蒼白,仿佛魔怔了一般,目光緊緊追著他,輕輕道。

月白沒有說話,只沉默地皺著眉,輕咬著唇無措望著他。那原本明澈的眼裏逐漸漾起一絲倉皇,帶著逃避的本能,終是不忍心地垂下了頭,錯開眼不再看陳知淵了。

“本尊不是不想要你的關心,本尊只是……”陳知淵欲言又止。不動聲色地望著他,終是斂下了眉,沒了淩厲洶洶的氣勢,帶著一股悶沉頹喪,像是馬上就要下雨卻一直不落下的陰天。

似是無聲地嘆了口氣,陳知淵垂著頭輕輕將月白手裏自己的衣擺抽離,緩緩從窗柩上下來,落在月白的身旁。卻沒有碰他,只微頹著肩,輕輕道。“我知道這不對,我會習慣,習慣你那永遠不能被我獨占的關心。”

“畢竟,生來如花,終會凋零,向前如水,也會逝去。沒有什麽永遠,我連你遲早都留不住,又何必奢望這些我勢必得不到的東西?”

說罷,便繞過月白,擡腳沉默地走進玉辰宮深處。

夜色四起,月白在陳知淵的衣擺從自己身邊恍過的時候就擡起了眼。看著逐漸隱沒在黑暗裏的清影,咬著唇立著,不知道作何反應。

陳知淵說得實在是太可憐了,更可憐的是,月白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那顧孑窘迫的命運,讓他一個人踽踽獨行了太久。陳知淵熬過了無盡的痛苦和孤獨,好不容易等到有人可以關心他了,他便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貪心地想要獨占全部。

月白理解,卻做不到。而正是因為自己做不到,卻又讓陳知淵陷入了另一種孤獨。

“師尊!”陳知淵的背後傳來急切又清晰的腳步聲,月白緊緊跟隨著他,終於在他頓下腳步的時候趕上了。一把拉起他的胳膊,牢牢的拽在手裏。

“有這樣的想法並不是您的錯。”月白深吸口氣,像是決定了什麽一般,沉聲道。“無須苛責自己,徒兒會一直呆在您身邊,直到您真的因為徒兒本身而開心。而不會糾結於,徒兒是不是只對你關心。”

宮裏比宮外更黑,陳知淵由著他抓住自己的手,在黑暗裏沉默思量,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帶著隱忍的悲傷,克制道:“你隨意,日後的事情誰又知道呢?離開與否,誰能逆料?”

“你怎麽能不知道呢?怎麽能這麽想呢師尊?”月白都要心疼哭了,只覺得陳知淵說得委屈又可憐。一時間腦子一熱,高揚著頭,傾著身子,朝著陳知淵的臉問道:“師尊,徒兒能抱抱你嗎?”

月白沒等他回復,伸開了胳膊毅然決然地擁了上去,緊緊抱住他,咧著嘴苦笑道:“雖然以後的事情說不定,但是最起碼這個擁抱是獨一無二的。你要相信,我一定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陳知淵被他抱得僵在那裏,浸月竹那特有的氣息撲面而來,像是一個讓人想要沉浸的夢,攏著陳知淵,訣別了一切的掙紮和煩躁。不太明白月白為什麽會突然如此激動,可內心卻一點也不抵觸月白近身,相反,像是幹涸已久的土壤被突然降下了甘霖,讓人深深眷戀。

陳知淵呆了一會兒才輕輕回摟住他,有如醍醐灌頂一般,眼裏閃過一絲光亮,緊皺的眉開始舒展,纖薄的嘴角噙著一抹月白沒察覺的笑意。陳知淵將唇輕輕貼在月白的耳邊,聲音保持這方才的落寞,沉沉問道:“月白,你會這樣抱杜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