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越淩

那根浸月竹顫動得更厲害了,葉子像被風吹一樣簌簌動動,仿佛在跟著陳知淵玩鬧一般。

陳知淵卻是拈著他的葉子敲了敲,到底沒舍得摘掉一片,泠然的笑意好似清泉,從山巖間潺潺流過。

“這個樣子也好,回歸本源,能看得更清楚些。”陳知淵又點了點竹葉才收了手,站在一旁喃喃道。

說罷青衣長袖翩飛,陳知淵手一展,破天劍便落入了手中。

“注意領悟,本尊只做一遍。”陳知淵提劍飛起,那劍端在他拿起的時候就開始散發出淩然的劍意,像是無限的黑暗裏,突然落下的凜然的雪。

破天劍上繁復的雲紋浮動,閃著冷肅的金光,被陳知淵在空中快速帶動著靈氣,包裹著那無上的劍意,像是一把利斧,帶著挾山超海的氣勢,勢要劈開天地。

在那蒼茫天地間,本就凝實的靈氣被驟然聚集,那滔天的靈氣如巨洪般奔騰,卻在下一刻又被一襲青衣斂住,袖子一展,在天地間化歸萬物,倏然開始了無盡玄妙的變化。像是春日枝頭化盡的雪,又似夏日落在花上的雨,待到秋風起,靈氣卷起絲絲寒意,落成凜然的霜,霜飛處兒,無邊的雪靜靜壓下,蓋在春日欲吐芽的細枝上。

生來成花,終於凋零,飛去如水,卻不能存留。靈氣在寂靜的天地間不斷湧動,卻浮動著火焰的陰影,解凍了無聲的冰封凜冽。

…………

陳知淵在靈氣翻卷變幻的時候便飛了下來,只留下了一道劍意,帶動著靈氣不斷運轉。

破天劍被收了回去,陳知淵又慢條斯理地躺在了安神榻上,在充盈著浸月竹的氣息裏氣定神閑地等著。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院裏的浸月竹才又輕輕搖曳,周身的瑩光不斷流轉,最後越來越弱,在那快要湮滅的光裏,顯出了月白的人形。

“醒了嗎?”陳知淵等到月白出現的時候便出了聲,眼神一閃,挑起地上的道袍,讓那道袍自動穿在了月白身上。

月白這才迷迷蒙蒙地睜開了眼,仰著頭望著陳知淵,似有些不適般,眯起了眼睛,跟陳知淵輕輕道:“師尊,徒兒做夢了。”

“夢到了什麽?”陳知淵挑了挑眉,垂頭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徒兒夢到自己變成了一根竹子,看到您在使劍,使得玄妙不已,讓人動容。徒兒激動得想給您鼓掌,可拍了半天只聽到了沙沙聲……”

月白幹巴巴地跟陳知淵說著自個兒那毫無美感的夢,絲毫沒意識到陳知淵在他講述的時候蹙起的眉越來越高,待到他說完的時候才嘆了口氣,頗有些氣餒問道:“那道劍意還沒消失,你可領悟到了什麽?”

“啊~”月白這才叫一聲,反應了過來,跟陳知淵興奮道。“不知道為什麽,在夢裏,見您舞劍的時候,徒兒總有一股也去試試的沖動。”

說著,月白這才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比劃了下,總覺得差了點什麽,待到陳知淵將自己的破天劍遞給他,才決然飛起。

破天劍在月白手裏斂下了那足夠讓人膽寒的劍意,只乖順地被人握在手裏,在靈氣裏翻動漫卷著。月白像是一個頑劣的孩童拿了大人的東西,不斷嘗試,只在那跌跌撞撞裏,破天劍一次比一次舞得順遂恣意。

陳知淵眼眸不動,只慵懶躺在榻上,靜看那逐漸凝成的劍意輕攪起靈氣,領略著隨那劍法變幻溢出來的沁人心脾的氣息,像是一個清吟出來的安恬和暖的夢。

月白的白衣在風裏飄蕩,在舞動了不知道多久之後,那微弱的劍意終於成型,卻在下一刻,有如風擺荷葉一般,散開在了空中。

院裏似有清風吹動,那白衣身影終於在陳知淵的面前泠然落下,宛如水底的花苞景然綻開,著落在天地間,帶著早春瀑布的清新,動人心神。

“師尊,如何?”月白揚起頭問道,臉上掛著笑,有如滴落在花瓣上的晶瑩水珠。

陳知淵輕眯了眼睛,略寧了心神,才轉眼看他,眸裏波瀾不動,淡色的唇輕輕張開,勉為其難吐了句:“尚可。”

陳知淵笑看著他坐了起來,示意他走近,直到那高挺的鼻梁落在他眼底,輕輕勾了勾手,玩味兒道:“不過,你知道劍是用來幹什麽的嗎?劍是用來殺人的。”

“你卻空有劍意沒有殺氣。”陳知淵靜看著他那有如黑玉般潤澤的眸子,眸子之上,長長的睫毛卷而翹,因著主人的意動而不斷上下翩飛。只眼色一暗,驀地擡起手來,想要觸一觸那忽閃著的睫毛。

“那,徒兒,再改改?”月白心裏忐忑,咬著唇望著陳知淵。一偏頭閃過那只想要作妖的手,繼續眨著眼輕輕道。

“心性如此,又何必強折?”陳知淵卻沒有應他,回過了神來,收了他手裏的破天劍,才淡淡道。“你天賦與常人不同,各有各的路數,沒有殺意又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