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剖心

陳知淵沒有管楚寧,兀自帶著月白走了。回來的路上月白沒怎麽吭聲,陳知淵卻罕見地沒問為什麽。

月白回了玉辰宮,站在門口卻遲遲不進去。涼風習習,卻有些沉悶,月白覺得這天許是要下雨了,只悶悶垂頭看著陳知淵的衣擺被風吹得細波柔卷,像一朵輕輕搖曳的花。

“師尊,徒兒許久沒看到杜衍了,甚是想念,徒兒今天想去他宮裏坐坐。”

“去吧。”陳知淵點點頭,將手輕輕一擡,罕見地沒有多說什麽。

杜衍宮裏,處處兒放置的珍珠在月光裏潤澤又漂亮,鮫綃紗被風吹起,拂過廊前玉聲螺,發出的有如玉石碰撞的脆響,生生掩下他的一聲嘆息。

“怎麽我剛回來,就看到你在嘆氣?”月白從柱下冒出頭來,眨著眼,跟杜衍道。

“你果然回來了。”杜衍看到月白神色一恍,片刻間才回了神,開心道。“我剛出關就去找你,不過師尊說你被鬼王擄走了,為此還擔心了好久。”

“雖然聽著兇險,卻是有驚無險。”月白訕訕道,不好意思跟杜衍說,你的這位曾經的競爭對手這次不僅鎩羽而歸,還傷身又傷心,差點把命都搭上了。

“有驚無險才好,你不在的這段日子我每每去玉辰宮請安,就只看著師尊盯著那水月鏡望著你們,生怕你們出什麽差錯。”杜衍拿出了點心給他吃,順手還掏出了化食丹放在一邊,溫聲道。

“他有閑心天天看著我們受苦受難,怎就不直接去救我們出火海?”月白撇撇嘴,看了看杜衍擺開的糕點,拈起一塊,放在嘴裏,有些落寞道。

“那倒也不是。”杜衍幹笑著,突然就理解陳知淵走之前為何要特意將他叫出來等在這裏,只能硬著頭皮寬慰他道。“修仙者總要歷些磨難,許是覺得這次對你們來說是個好機會呢。”

“機會倒是好極了。我從沒見過我這麽多余的一個人。”月白冷漠笑笑,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一愣,再咽不下糕點了,對杜衍試探問道:“楚寧被鬼王下了鬼面蟲,聽說沉香可解,是什麽樣的沉香可以幫他把鬼面蟲引出來?”

“怕是什麽樣的沉香都沒有這個用處。”杜衍挑了挑眉,慢條斯理道。“誰告訴你可以用沉香將東西引出來的?鬼面蟲是鬼界獨有的東西,要麽讓放他進去的主人自己取出來,要麽把他的主人殺了。除此之外再無別途。”

“若是真有克制他的辦法,那群鬼修們會置之不理?你當鬼界的人都是泥捏的不成?”

“那可說不準,你只是不知道罷了,怎就能確定絕對沒有?”月白眨眨眼,只直直望著宮殿一角兒沉思。

“我可是遍覷天下的塵海門少主。見識不和錢一樣多,怎麽守住偌大家財?你這般質疑我,是在看不起我嗎?”杜衍望著他幽幽道。

“那倒不是,說不定師尊就研究出來了呢?”月白敷衍答道,有些茫然失措,只覺得後背沒由來地泛起了一股寒意,帶著不可抑制的心悸。

“師尊若是中了鬼面蟲,將那鬼修擡手滅了又不是什麽麻煩事,為何要研究這東西?豈不是得不償失?”杜衍撓撓頭,怎麽覺得月白變蠢了?

月白猛地站了起來,打了個寒顫,再顧不得什麽了,跟杜衍道:“今日有事,改天再來找你。”

…………

玉辰宮裏,水月鏡堂堂正正擺在大殿上,月白剛進門便看到陳知淵仍舊在鏡前立著,森然的眉宇間,冷氣四溢。

鏡裏仍舊是他們剛離開的那個鬼域隘口,楚寧的秋水劍一直拿在手裏,身影飄蕩,似乎是在尋找什麽。

終於,到了處兒山谷邊,只見一道黑影從那同樣黑暗冷硬的石頭裏閃出來,黑袍內,白慘慘的臉上透著陰鷙,和臉一樣白的手露出來捏住了他的下巴,順著下巴摩挲著他的脖子。

“你比鬼更可怕。”夜無渡咧著白森森的牙,帶著復雜的眼神朝著楚寧的脖子上咬去。

卻只聽見楚寧“悶哼”一聲,卻任由他施為,沒一會兒,脖間的皮膚下似乎在翻動著什麽,好似要破皮而出。

過了良久,夜無渡才將引出來的鬼面蟲狠狠吐了出來,一腳碾碎,淡淡道:“鬼面蟲沒了,從此我們再無糾葛,一劍之仇,便當做本王喜歡上你的教訓吧。”

“本王是怎麽會喜歡上你的?你就沒有心嗎?”夜無渡皺著眉,撫著自己的心口,靜靜問道。他現在甚至還能感覺到秋水劍一劍穿透胸口的寒意。

“誰知道呢?”楚寧慢條斯理地擦了擦脖頸,面上不動,這才轉身道。“後會有期。”

說罷,又突然頓在原地,似是再不顧忌什麽,朝天病態一笑,粲然道:“師尊,現在您滿意了嗎?”

水月鏡前,陳知淵像是沒有發覺月白站在身後一般,兀自哼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