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救了為師

黑暗裏,越往前越暗。耳邊只能隱約竹子被風吹動的沙沙聲。月白踉蹌地往前跑,因為幻境帶來的窒息感一寸一寸地奪走月白身上的力氣,如被抽了絲的蠶,只能拄著破天劍,往前匍匐。

路邊彼岸花靜靜搖曳,那純澈到極致的黑,哪怕在渾茫無際的黑暗裏也閃著顯而易見的幽光。

月白癡癡望著,一時之間不知道窒息感和絕望感哪個在心裏蔓延,催發出那鼻尖的酸意。

楚寧抵擋不住那東西多久。他現在感受到的窒息感那麽強烈,意味著陳知淵也撐不了多久了。他的心魔正在逐漸被悟道林實現,要是自己再找不到他……

等等,月白有些發怔。方才那個“陳知淵”一手指著方向讓他們出去,是否意味著,真的有一條路,可以讓他們逃出生天,從而讓陳知淵的心魔達成。

那如果反方向走,又通向哪裏呢?

電光火石間,月白突然想起了什麽。望著路邊一直靜靜綻放的黑色彼岸花,久久不語。

不知呆立了多久,月白深吸口氣。像是魔怔了一般,沿著彼岸花越來越多的方向走去。

…………

悟道林外,司空器精挑細選了八件法寶出來,將他們收到自己儲物袋裏之後,才戀戀不舍地將儲物戒還給杜衍。心裏默念三遍“細水才能長流”,這才搖扇道:“悟道林可以讓同進去的人窺得自己的心魔。可心魔這東西比較隱秘,若是讓旁人看到也是很危險的。所以仙尊在這柱門上所結的印,既是讓自己進去,也是防止自己在內的時候讓別人進去。”

“換句話說,這悟道林我打不開,你也進不去。”司空器笑嘻嘻的,彎著桃花眼,開心道。

杜衍:“……”那你方才拿法寶的時候也不像打不開的樣子。

“既然如此。”杜衍深吸口氣,臉上溫雅,聲音平和道:“這儲物戒本是月白師兄之物,晚輩還想著待峰主將他救出來後,勸他用這儲物戒裏的東西好好謝謝峰主。不過峰主既然打不開,晚輩還是去請幽篁峰峰主吧。”

“雖然打不開,但是本峰主有辦法。”司空器臉上一僵,臉上笑意一斂。將扇子一把合上,像是做出了多大的決定一般,嚴肅道。“區區悟道林,不過是一塊化出靈物之地。給本峰主點兒時間,本峰主總能煉化他。”

“多久?”杜衍試探問道。

“總要個把月吧。放心,這悟道林道行不夠,困不死仙尊。”

“話雖如此。”杜衍有些哽咽。困不住仙尊不意味著困不住月白。“月白師兄。”

“不過你的師兄會怎麽樣就不一定了。他會不會辟谷?會不會打架?懂不懂隱匿之術?若是他死了,本峰主再把他救出來,你也會給報酬的吧?”司空器眨巴著眼睛,期盼問道。

“他若是不活著回來,晚輩就將他的遺物一件一件燒給他。燒完的灰灰揚在雲靜宗裏,半點不留。”杜衍頓住和司空器對視。輕言緩語的,鄭重道。

“嘶”的一聲,司空器肉疼到吸氣。

“又要活得,又要救出來。那便只能強行打開悟道林了。”司空器咬咬牙,想到連那儲物戒本身都價值不菲,何況裏邊裝的東西。只能硬著頭皮道:“再厲害他也是個林子,你直接放把火燒了它。只要別把你師兄燒死,你師兄就能出來。”

…………

目之所及,是一片黑色彼岸花海。那花海浩瀚,純粹的黑色猶如古卷深海,能夠吞沒一切。

在那花海中心,陳知淵靜靜躺著,白皙的臉顯露出來,像是一塊即將沉下消解的枯石。

月白眼睛眨也不眨,屏息望著陳知淵,下意識朝著他的方向走去。只他的腳剛一觸到彼岸花,腦子便有如炸開一般。一股突然其來的痛,像是風一樣,穿過他身體內所有的地方,無情地撕扯著他的神魂。

月白慌忙挪開腳,垂下頭,皺著眉望著那妖艷到詭異的彼岸花。

彼岸花靜謐地舒展著絲狀的花瓣,仿佛在回應月白的目光一般,輕輕搖曳著,散發著幽光,漂亮又危險。

月白突然想到自己曾經親眼見到這樣妖魅的彼岸花灼然綻放在陳知淵的臉上。

那日陳知淵在笑,只那笑意像是一副面具,顯露在臉上,掩蓋著這人骨子裏的病態瘋狂。

那人眼角的黑點如一滴鮮活的墨,蔓延在白皙的臉上,勾過臉側,去往眉梢,眨眼之間便卓然綻放,宛如一朵幽秘漂亮彼岸花。隨著那彼岸花的搖曳,陳知淵白皙的臉逐漸轉為蒼白,像是褪去了顏色的畫。帶著那誇張的笑容,顯得猙獰又扭曲。

他問:“你怕嗎?”

“怕嗎?”月白呢喃著。已經有些想不起來當時怎麽回答的了。

他像一個病入膏肓到了癲狂地步,明明時時刻刻忍受這撕裂神魂的痛的是自己,卻笑著問別人,到底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