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人未至,聲先到。

百鳥齊鳴,或清脆悅耳如珠落玉盤,或高亢豪邁似波濤滾滾,又或柔和婉轉若戲子低吟。

不顯嘈雜,反而猶如天籟,乃是人生難得幾回聞之曲。

問仙城內的年輕修者們仍在大街上的,則駐足擡頭。在屋舍裏頭的,不是推開窗子,便是走至門口,紛紛舉目四望。

還有那心急的,不管三七二十便禦空而起,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去,打算先一探究竟。

酒樓內的宗主長老們自恃身份,一個個的仍端坐於桌前、面不改色,喝茶的低頭吹了吹杯中綠芽,喝酒的仰頭便是咕咚一大口。

只是神識卻蔓延得一個比一個快,若是途中有兩股神識無意碰到了,也只是默契地移開稍許,繼續往前、互不相讓。

“妖皇?”

“這等陣仗,除了他還會有何人?”

“我人修的盛事,他來作甚,莫非是想砸場子?”

……

凡間帝王出行,多駕六馬。而孔玉這位妖皇,卻找了七頭羽色不一的銜靈鳥駕車。微彎的鳥喙銜著芳香襲人、花色絢麗的鮮花,腰腹綁著柔韌明艷的彩綢,身後長長的尾羽則隨著彩綢一起隨風輕舞。

在眾鳥的簇擁之下,銜靈鳥拉著飛輦緩緩地向問仙城飛來。

無價之金絲冰檀木做車身,上懸鑲金嵌玉之華蓋,綴著無數明珠的幻海藍雲紗制成帷幔,沿著華蓋徐徐垂下,遮住了裏頭由各色寶石美玉造就的耀眼寶座以及一坐一跪的兩人。

坐著的自然是身著翠藍綠色華服的孔玉,姿態灑脫地坐在寶座上,手肘杵在扶手上撐著下巴,一雙眼透過帷幔的縫隙,饒有興趣地望著外頭,嘴角卻噙著一抹高傲又囂張的笑容。

然而心裏有多虛,唯有他一人知曉。尤其是一想到待會自個會做的、大逆不道的行為,便不止是心虛,神魂亦微微顫抖。

孔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佘宴白與他秋後算賬。有意無意的,孔玉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佘宴白幾眼,卻只看到一個圓潤的頭頂,這心頓時懸在了半空中。

佘宴白看著像是跪在了孔玉腳邊,低眉順眼,纖瘦的身子透著股怯弱感,似是可任人隨意欺壓玩.弄的小奴兒。

飛輦外那薄薄的一層輕紗擋住了眾人修神識的窺探,但只這隱約瞧見的低賤姿態,便令他們心底不由得對佘宴白生出幾分憐愛之情,反之則對孔玉這霸道而多情的妖皇生出了一些惡感。

實則佘宴白是坐在了鋪著精美地毯的階上,寬松的緋紅衣擺遮住了兩條長腿,除非掀開,否則是跪是坐,自然是全憑旁人想象。且不說,便是他主動想跪,孔玉也沒那個膽子受著。

佘宴白狹長的眸子裏凝著似水溫柔,望著藏在了他胸口衣下只悄悄露出個胖腦袋的眠眠,嘴角抑制不住地翹起少許,以致於使得他故作的、溫順而卑微的神情出現了一絲破綻。

“爹爹!”眠眠小聲地喊了一聲,燦爛的金眸裏倒映著佘宴白的臉龐。

佘宴白伸出一指豎在唇間,輕輕地“噓”了一聲。

眠眠立即閉緊嘴巴,胖乎乎的身子扭了扭,把自己完全藏進了佘宴白的衣裳裏。

幸而佘宴白今兒的衣衫寬松,才使得眠眠有處可躲,還不顯得突兀。

佘宴白瞥了眼越來越近的問仙城,左手一動,兩指間忽然出現一枚血紅的丹藥。

紅唇微啟,指尖一彈,那色澤不詳的丹藥便入了他的口,化作一股陰冷的氣流襲遍全身每一處。

“咳……”佘宴白伏下身,悶咳了一聲。再擡起頭時,氣色與剛剛相比差了許多,臉色蒼白得可怕,偏偏雙頰浮現出一抹病態的微紅。

他像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又像是飽受了不為人知折磨,烏黑的眸子裏流露出一股惹人心疼的脆弱與無助。

孔玉掏出一條細細的黑色鎖鏈,一頭連著個足足有拇指寬的笨重腳鐐。他手一揚,把腳鐐扔到佘宴白身前,發出砰的一聲,說道,“戴上,奴隸就該有奴隸的樣子。”

若是他的語氣再冷酷些,眼神再無情些,手也別微微顫抖,當真有幾分一貫愛作踐美人的惡人模樣。

佘宴白身子一顫,抖著手抓住那腳鐐,過了一會兒,才順從地將那腳鐐扣在與之相比細瘦又蒼白的腳腕上。然後他深深地低下了頭,身子不住戰栗,像是徹底失去了尊嚴,就此認命聽從擺布,但內心深處卻還向往著自由,只是無人來救他罷了。

看得用神識遠遠打量他們的修者們可謂是心疼壞了,不由得在心裏暗暗唾棄妖皇真是好狠的心,竟如此折辱美人。

若換做是他們,定……這一想,便不禁臉紅心跳,突然發現身份對調後自己興許會做得更過分,便感到一陣羞愧,末了,又忍不住激動,迫切地想一睹美人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