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僧房內。

佘宴白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眉頭微蹙。他的肌膚像是被夜色浸透,染上了一層暗濁之色。

敖夜坐在床邊,一只手握著佘宴白冰涼的手,另一只手伸出一指落在佘宴白眉心,用溫熱的指腹輕輕撫過他的眉,試圖將其撫平。

然而撫了幾次都未能撫平,他只好收回手,蓋在佘宴白的手背上。兩只手一上一下,想要捂熱佘宴白的手。

小太監福來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站在一旁,默默地望著周身縈繞著一股低沉氣息的新皇,不知怎的,竟覺出一股心酸來。

過了一會兒,福來低頭瞧著手裏的湯藥沒了熱氣,他想了想,低聲道,“陛下,這藥涼了,不然奴才出去再讓林禦醫煮一碗?”

敖夜轉頭瞥了一眼,見果然如此,便點了點頭。

福來欠了欠身,轉身欲走。

“你在一旁盯著,一步不可離。”敖夜叮囑道,“莫忘了提醒林禦醫,勞煩他親處理藥材並進行熬煮,不得假手於人。”

福來腳下一頓,應道,“喏。”

他剛走到門邊,還沒來得及伸手,那門就打開了,擡頭一看,是剛從宮裏趕來的敖瑉,便趕緊讓到一邊。

敖瑉來得匆忙忘了拿手杖,身子一高一低地走了進去,瞧見敖夜安然無恙時松了口氣,待看到床上躺著的人時一顆心就又提了起來。

“皇兄,佘公子他怎麽樣了?”敖瑉擔憂道,他知道佘宴白對敖夜的重要性,接連失去葉修筠與元朔帝後,佘宴白就是敖夜最後的精神寄托,若是連他也出了事,恐怕他這位兄長會……敖瑉搖了搖頭,不敢繼續猜想下去了,因為敖夜亦是他與東秦的支柱,恕他實在不敢想那個恐怖的答案。

“無礙。”敖夜苦笑道,“所有人都說他身體無礙,次次皆如此。可若真無礙,他又怎會昏倒?”

“皇兄您別太擔心,佘公子吉人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而且有阿娘在天上庇佑,佘公子一定會和您白頭偕老!”敖瑉安慰道。

白頭偕老?敖夜目露感傷,遇見佘宴白後,他才知曉這是怎樣一個奢侈的詞。他俯下身,額頭抵著手背,嘆道,“你不是旁人,乃是我的阿弟,宴白之於你如同我一般,你日後便喚他為阿兄吧。”

敖瑉一怔,眼睛微濕,聲音一哽,“嗯。”

喚佘公子,他乃一介外人。喚一聲阿兄,他便是以敖夜阿弟的身份來稱呼佘宴白。

屋內沉默了一會兒,敖夜忽然抓起靠在床邊的霜華劍遞向敖瑉,說道,“我需陪在宴白身邊,暫時走不開,你拿著這劍,代孤去審問那些可疑之人。”

佘宴白昏迷後,敖夜便命人控制了當時在場的所有可疑之人,達官貴人也好,平民百姓也好,又或者是這大昭寺的僧侶,皆需經受一輪又一輪的審問。

檢驗“妖孽”本無事,畢竟是新皇親口應下的。但寺中的小沙彌朝新皇撒不知名的粉末,那就不一樣了,說嚴重一點便是刺殺帝王,如此一來,所有與此事沾邊的人都有了意圖謀害新皇的嫌疑。

“我?我能行嗎?”敖瑉低頭看著霜華劍,猶猶豫豫道,“我聽聞左右兩相也在,不如由他們來審問?”

敖夜不語,只固執地舉著劍。敖瑉不接,他就不放下。

敖瑉見他的神情著實不像在說笑,才抖著手接過霜華劍,結結巴巴道,“臣、臣弟定不辱使命!”

敖夜淡淡道,“你為皇太弟,乃是東秦的下一任帝王,有的事不論好壞難易,你都該去接觸一二。”

敖瑉臉色一肅,“皇兄所言極是,臣弟日後再不怯事!”

敖夜滿意地點了點頭,“去吧,兩相皆在,你若不會,便向他們學著點。”

想了想,他又道,“他們想必都在審問那些人是否意圖謀害孤,那你便去查查有沒有關於美人圖與妖孽一說的線索。”

“喏!”敖瑉雙手緊緊抱著霜華劍,仿佛這是他勇氣和信心的來源,朝敖夜行了一禮後,轉過身鬥志高昂地走了出去。

門合上,室內一片寂靜,只余敖夜己的呼吸聲,而佘宴白陷入昏迷後,就連呼吸都輕得仿佛沒有。

若非他的脈搏尚在跳動,敖夜有時真以為這具冷冰冰的身體已然沒了生息。

而他,其實已經失去了佘宴白。

“你這是準備開始哭了嗎?”佘宴白睜開眼簾,黑白分的眸子望著一臉難過、眼眶微紅的敖夜。

實際上他現在什麽都看不到,假面之下真實的黑眸因即將要蛻皮而變成了青藍色,暫時失去了視力。此刻他只能用神識描繪出敖夜臉部的輪廓,分辨出他現在是何種神情。

敖夜怔怔地望著床上的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佘宴白抽出手坐起身,他才如夢初醒,問道,“你現下感覺如何,可有哪裏不適?我現在就去讓人喊林禦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