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快要病死了。”

甫一清醒,敖夜便聽到這麽一句話,不由得心中一驚。加之他虛弱良久,這會卻突然好轉,倒真有幾分像回光返照。

眼前的模糊漸漸退卻,坐在床頭的青衫男子的身影便愈發清晰,臉色依舊蒼白得沒一絲血色,只一抹紅唇透著些生氣。

“臨死之前,你可有什麽遺言?”

佘宴白微微垂首,神色哀傷,眸光粼粼似有萬千不舍之情。

敖夜望著他,深邃的眸中一派平靜,絲毫沒有將死之人的不甘與留戀,像是早就做好了坦然赴死的準備。

佘宴白臉上做作的哀傷在他的目光中漸漸散去,兩道不濃不淡的彎眉皺了起來。

他不喜歡這種眼神,明明都快死了還如此平靜,好似天底下沒什麽能叫他們動容的事。

當年神龍遭逢背叛,隕落之際望向他的眼神也是這般平靜無波,只最後的那一聲悲鳴昭示著他的失望。

“我說,你要死了。”佘宴白俯下身,冰冷的手撫上敖夜的側臉,面無表情道。

鋒利的指甲在他皮肉上來回滑動,看似曖昧,又帶著股漫不經心的危險。

“嗯。”敖夜聲音沙啞,“抱歉,不能依言照顧你余生了。”

“嗤,想得美,誰要你伺候一輩子了?”佘宴白唇邊泛起冷笑,眼簾一掀,瞪了敖夜一眼。

敖夜沒有在意佘宴白的冷言冷語,反手從枕下抽出一封微皺的書信遞給他。

佘宴白用神識掃過,發現那是一封遺書,不禁皺了皺眉頭。

“這封信勞煩你轉交給李大人。我死後,你若沒地方去,便讓孟天河的部下送你去北境吧。不,北境太冷,你興許受不住,還是去南境為好。”敖夜眸光閃動,望著佘宴白許久,又說了聲,“抱歉,我食言了。”

佘宴白收回手,靠在床邊,語氣飄忽,“你倒是把身後事都安排好了,豈不是可以安心等死了?”

燭光太過微弱,以致於佘宴白一離遠了些便被陰影籠罩住,使得敖夜看不清他現下的神情如何。

敖夜抿了抿唇,嘆道,“我心有牽掛,恐怕死了也不安心。”

“哦,尚有牽掛?莫非你心裏有人,那你要是這麽早就死了,說不定對方轉頭就嫁予旁人為妻了。”佘宴白笑道。

“若我死了,他能得遇良人也是……幸事。”敖夜微怔,片刻後釋然道。

佘宴白鼓了鼓掌,笑道,“大方,阿夜真乃我見過最大方的人。”

有風從窗縫鉆進來,搖曳的燭火忽然亮了一瞬,令敖夜看見了佘宴白臉上笑容,他低聲道,“非也,不過是違心話罷了。”

兩人沒了肢體接觸,敖夜體內恢復了沒多少的生氣開始流失,沒一會兒便漸漸虛弱了起來。

他只當這回光返照快要結束,而他隨時可能咽氣,心中便忽然生出了一些勇氣。

“我……”敖夜積蓄了一些力氣,伸手抓住佘宴白的手腕,幹燥的唇緩緩張開。

“嗯?”佘宴白側目笑望著他。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

老姜頭神情激動地走進來,手裏端著一碗用扶離樹樹枝煮過的水,剩余的樹枝則被他別在腰間。

聽到有人來了,敖夜的一腔勇氣瞬間消失,手上也跟著失去力氣,悄悄松開了佘宴白的手腕。

佘宴白挑了挑眉,唇邊的笑意逐漸擴大。

一擡眼,瞧見屋內頭多了個人,老姜頭一愣,隨即回頭狠狠地瞪了眼負責守衛的兵士,不過卻沒說什麽。

兵士們也是一頭霧水,疑惑地互相看了看,均不知佘宴白是如何繞過他們進入屋內。

“愣著做什麽?過來啊。”佘宴白的神情非常淡定,好似自己莫名出現在屋內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老姜頭回神,臉上掛著慈愛的笑容走近,“佘公子所言非虛,那樹枝確實有奇效。少將軍喝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臉色就大為好轉。”

佘宴白好心地扶敖夜坐起來,又接過老姜頭手中的藥碗,毫不溫柔地懟到他唇邊,“喝吧。”

敖夜還有些怔愣,茫然地望著面前的一碗清水,疑惑道,“死前還要喝水,是有什麽講究嗎?”

“呸呸呸,什麽死不死的,這水喝下能祛除疫病,老夫已讓別人試過了,確有奇效,還請殿下放心喝吧。”老姜頭在一旁勸道。

敖夜靠在佘宴白肩上,眉頭微皺,遲疑道,“那孤不會死了?”

一時間,他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當然,這都多虧了佘公子,若不是他找來這神奇的樹枝,老夫恐怕還在為疫病發愁嘞。”老姜頭取下腰間的樹枝湊近了給敖夜看,笑道,“殿下能遇見佘公子這樣厲害的人物,真乃一大幸事啊。”

那是一根看著十分普通的樹枝,隨處可攀折,若說有什麽奇異之處,大約是離了本體許久瞧著也依舊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