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大孔代向我們告別(下)(第2/3頁)

小歐根在早餐的時候懷疑他們遇到的事情,是否是出自於布拉格人的仇視或是輕蔑,但他一走出官邸,頓時就明白了,這座官邸可能是整個布拉格最完整,最潔凈的建築——布拉格曾有多少繁榮,現在就有多麽衰敗,街道上坑窪不平,汙水橫流,建築墻面斑駁不堪,殘留著火把的油煙刻下的黑色痕跡,或許是為了不出意外,面對街道的門板與窗戶都緊閉著,它們會讓人想起女巫的牙齒——又臟,又歪斜,又到處都是缺口,不過還是有肮臟的煙霧從裏面時不時地冒出來,與那些從馬蹄與車輪下溢出,卻很難找到根源的臭氣混在一起。

他們經過廣場邊的教堂時,教堂居然都少了好幾處彩窗,黑乎乎的一片,就像是一個瞎子空洞的眼眶。

要知道教會一向是最富有的,甚至超過國王與皇帝,“這裏的大主教實在是懈怠了一點。”小歐根不禁說道。

“主教先生一直在在忙於整修聖維塔大教堂。”市長不敢說布拉格大主教一直在忙於聚斂錢財,設法回到羅馬或是謀取另一處富潤主教區的行為。

奧爾良公爵猜到了,但這與他確實沒多大關系。

一路上他們竟然沒遇到什麽人,直到進了布拉格城堡,城堡裏的侍從竟然都是面黃肌瘦,反應遲鈍的,小歐根甚至都快毛骨悚然了,直到他看到了布拉格的主教先生與他的教士們,教士們倒是各個肥壯,面色紅潤,才讓他放下心來。

他們簡單地領受了聖餐,做了祈禱,聽了講道之後,小歐根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這裏的貴族呢?”

按理說,就算他拒絕了利奧波德一世的冊封,奧爾良公爵在這裏,他們也應當來拜見公爵才是。

“要麽沒有資格,”菲利普同時兼具王弟與奧爾連公爵的兩重身份,除非他特許,不然不是什麽小貴族都能有榮幸一睹其尊面的:“要麽就是跟著皇帝去了維也納。”

“是兩次擲出窗外事件嗎?”小昂吉安公爵問道,“兩次擲出窗外事件”都是由宗教沖突引發最終卻引發了政治大地震的事件,簡單地說吧,就是波西米亞的新教徒“胡斯教徒”第一次因為其首領胡斯的死亡舉行遊行的時候,被市政廳的人從高處投擲石塊的行為激怒,沖進市政廳將市長等人從窗口投出窗外,由此打了十五年的“胡斯戰爭”。

第二次則是因為初成為波西米亞國王的哈布斯堡的費迪南,因為要在波西米亞復興天主教,而大肆迫害胡斯教徒,於是胡斯教徒重蹈覆轍,沖進布拉格城堡,將國王的三名大臣扔出窗外……這次莽撞行動帶來的是著名的“三十年戰爭”。

在三十年戰爭中,瑞典人打進了布拉格,國王連同他的大臣,將軍,王後一起逃走了,留下了布拉格人迎接搶掠、強暴,焚燒與屠殺,布拉格在短短幾天了就化作了一片廢墟,如果在這之後,波西米亞國王還願意重新回到這裏,重建都城,布拉格或許還有興盛的機會,但哈布斯堡的薄情寡義在這個時候就初露端倪,國王不但沒有回來,還直接遷都到維也納。

布拉格從此成了一處政治與經濟的窪地,這裏可以說是哈布斯堡一處最為醜陋的瘢痕——國王曾經在這裏被暴民逼迫,又被敵國驅逐,就像是利奧波德一世不太願意提起佛蘭德爾,當初的費迪南與繼位者也不怎麽願意提起布拉格,布拉格幾乎成了一個不可明說的流放地,凡是從維也納被發配到這裏來的官員,都是被上層厭棄了的,他們到了這裏,不是全心竭力地搜刮錢財,好早日被調任,要麽就是自暴自棄,一心一意地盡情享樂。

雖然這裏已經糟糕到連稍有姿色的“名姝”都不會踏足的地步了。

小歐根關注了一下城堡裏的侍從,他們應當是布拉格城裏的平民中過得最好的一群人才是,但他們除了瘦弱之外,令人心驚的就是仿佛已經失去了對生活的期望——他們身上的衣服是幹凈整齊的沒錯,但他們竟然會疏忽到擰錯紐扣,露出內襯,折斷蠟燭,祭壇上也許足夠幹凈,但窗簾上灰塵密布,屋角堆滿糞便,讓小歐根不由得聯想到了昨天的浴桶,那些明明能弄幹凈的小刺……

他們之中甚至沒人動過跟著他們離開的心思,他們看向法國人的使團,充滿了厭倦與憎惡,每一眼似乎都在驅趕著他們,希望他們能趕快離開,不要在這裏礙布拉格人的眼。

小歐根覺得,哪怕他們投來了如米蘭的流民兇狠的眼神,也要比這種仿佛散發著腐朽氣味的……不作為要強得多。

“這裏與維也納相比,”奧爾良公爵笑吟吟地問道:“如何?”

小歐根不願意承認利奧波德一世已經是個不壞的統治者了,但接下來的旅程中,他看到和聽到的事情才徹底地顛覆了他原先的想法——原來看似簡簡單單的,讓民眾有東西吃,有衣服穿,有片瓦遮頂,可以有一份工作,可以養活孩子,可以在生病的時候得到治療,繼而安然在床上離世,進一步,可以讀書,可以購物,可以享樂……居然那麽難,那麽罕見,有些城市裏的管理者,無論是主教,還是市長,又或是領主,只要能做到前面的五步,也就是說,可以保證城市與鄉村裏的平民能夠生存與繁衍,就算是又慈悲,又有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