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五年後(中)(第2/3頁)

侯爵驚奇地看著直接從黃銅的龍頭裏流出的熱水:“媽!”他大叫道:“現在我們竟然能夠與羅馬人那樣在家裏洗熱水澡了嗎?”

“只是鍋爐而已。”侯爵夫人在門外喊道:“我不是寫信告訴你了嗎?”

“我不知道是這種……太妙了。”侯爵說。

他如一個古羅馬貴族那樣享受了熱水、香油與浴液後,重新刮了胡子,穿上鑲嵌著蕾絲的襯衫、緊身褲與絲綢鞋子,總算像是個巴黎年輕人的模樣了,才來到依然十分熟悉的小廳裏——這間小廳可能比侯爵夫人的寢室還要舒服,因為夫人每天三分之二的時間都消耗在這裏。

如果一個陌生人來到這裏,準會覺得這是一位先生,並且是一位學識淵博的先生才能擁有的書房,這個房間四面都是從上到下的書架,可以移動的長梯子掛在最高的一層架子上面。面對著窗戶的書桌上除了一小部分空白之外,到處都是各種信件與冊子,地面上也都堆滿了書,侯爵習以為常地挪開幾本書坐了下來,侍女們又挪開更多的書好擺放小桌與茶點。

不是侯爵有意這麽麻煩她們,侯爵夫人從很早之前就只有在這個房間裏能夠安下心來,不受幻聽與幻覺的滋擾——侯爵只聽說過,似乎與某個巫師有關,更涉及到某種不名譽的事情,所以他雖然很想親手殺死那個人,但還是忍耐了下來,不過蒙龐西埃女公爵還是隱晦地暗示過他,那個卑劣的小人已經為他的罪過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看到母親伸出手,侯爵立刻伸手握住。

對一對離別了有五年之久的母子,無論說多少話都是說不完的,不過才提到侯爵帶給母親的禮物,侯爵夫人才忽然察覺到,侯爵竟然是單身一人回來的。

“你的仆人呢?”

“我想念您,所以就孤身一人先走了。”侯爵沒敢說他是如何日夜兼程地走完了最後的一百法裏,只說:“他們還在後面,大概……”他含糊地說了幾個字,但還是被侯爵夫人擰了一下,她雖然不是軍人,但有個軍人的兒子,本人又足夠聰慧,一下子就能猜到這是什麽緣故。

侯爵叫了幾聲——他當然不在乎一兩根小手指的擰擰,但這是一種兒子應有的態度,然後他又笑容可掬地移開話題,與侯爵夫人說起他怎麽做了“牛角”兒子的教父的事情了。

——

侯爵的仆人是在三天後才趕到的。

侍女們驚訝地盯著他們看了一會,“有什麽可好奇的,”侯爵夫人說,“現在的巴黎不是有很多凱爾特人嗎?”

“但他們實在是太高大了。”而且粗魯,簡直就像是一塊沒有打磨過的紅褐色花崗石,看著就讓人生畏。

“他們都是好人,”侯爵說:“忠誠,又可信,媽媽,您要如同對待我的朋友那樣對待他們,他們在戰場上救了我的命。”

“這是我們的本分,”那對一模一樣的紅頭發男仆說:“您救了我們一家人。”

當他們被帶到廚房裏吃飯的時候,“你怎麽可以讓恩人做你的仆人呢?”侯爵夫人問道。

“他們非常堅持,他們的父母與妻子也這樣認為——他們根本不願意離開我身邊——唉,媽媽,您真不知道他們有多慘。”

“我怎麽不知道,”侯爵夫人說:“我正在寫有關於愛爾蘭土豆大饑荒的事情。”

說來這還是奧爾良公爵的委托呢,他這麽做,是為了報復言而無信的詹姆斯二世,對,就是約克公爵,他還在與查理二世打仗,但已經迫不及待地在蘇格蘭的愛丁堡登基了……一登基,他就譴責法蘭西國王路易十四無恥地奪取了屬於大不列顛的殖民地。

對此路易十四只覺得可笑,並不放在心上,但奧爾良公爵可是那種睚眥必報的家夥,他的報復一向來得如同暴風雨般又快又猛烈,他的戰場也不僅限於大海、港口或是新大陸。

“那麽您倒可以問問他們。我大概沒法將這件事情重復給您聽,唉,母親,若不是知道您有著一雙妙手,我也不想讓您聽到這麽悲慘的事情。”

侯爵夫人聽了,不由得更生出了幾分憐憫,“讓他們好好休息幾天吧,”她說:“你可以先去幫我問問他們是不是願意向我傾訴。”讓一個受罪的人重新復述他受過的刑罰,如同在瘢痕上切割,實在是件殘忍的事情,但這件事情,侯爵夫人還真是沒有親自接觸過受害者。巴黎固然有不少愛爾蘭人,但他們通常都是雜工,仆人或是士兵,侯爵夫人貿貿然與他們接觸,只會讓他們感到恐懼。

就算是侯爵的兩個仆人,也要管家與男仆們勸說了很久,才敢坐在夫人面前。

——愛爾蘭大饑荒發生在四年前。

就在約克公爵——詹姆斯二世與查理二世打得如火如荼,不可開交的時候,一種會讓土豆在地下黴爛的病菌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