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王太後的葬禮(下)

在人們的認知中,什麽樣的葬禮才是隆重的呢?當然是看送行者的數量,來的人越多,表明愛戴死者的人就越多,在古羅馬的帝政時代後期,甚至有人會在葬禮上舉辦角鬥士比賽來招攬送葬的人群。這種傳統到了今天,就演變成拋擲錢幣,供給面包與啤酒了,不過就算沒有這些,來為王太後送葬的人群也足以令人瞠目結舌了。

她不是國王,也不是王太子,甚至不是一個公爵,名義上來為王太後送行,實則還是為了覲見路易十四的使者們都要懷疑太陽王是否因為過於悲痛而做出了荒唐的事情,譬如來送葬的人每人都能拿一埃居什麽的,這又不是不可能,只是,王太後,有必要嗎?

巴黎與凡爾賽的人傾巢而出,他們倒是為了他們的國王,而不是單純為了王太後,只是後來加入的一萬多人實在是……他們盡可能地打扮整齊了,但與富足的巴黎人還是有明顯的區別,看上去就像是幹凈的河流中突然匯入了一股泥沼水,有些人想要驅趕他們,卻被警察阻止了,只能悻悻然地作罷。

夜晚來臨的時候,這些人舉起了蠟燭,它們星星點點,融匯成一條輝煌的道路,從聖德尼大教堂一直通往漆黑的城外,幾乎與地平線上的星辰連接,就像是為王太後引路——引上天堂似的。

——

“呸!”

約克公爵在心裏這樣唾道,倒不是他對王太後有什麽意見——反正他現在對任何與路易十四有關的東西都看不順眼……他已經是第二次被送入巴士底了——但作為一個公爵,他應該有與身份相配的接待,路易十四不建議他在法國王太後的葬禮上露面就算了,他也不奢望能在凡爾賽或是盧浮宮有個房間,那麽,楓丹白露總可以吧,又或是黎塞留宮……也就是後來的洛林公爵府。

巴士底算什麽玩意兒!雖然他是倫敦塔的常客,但來了法蘭西,路易十四就能把他安排在巴士底嗎?誰都知道巴士底現在就是一座監獄!

“請跟我來!尊敬的大人,請跟我來!”

與沮喪又憤怒的約克公爵截然相反,巴士底的監獄長卻是興奮得面色通紅,腳步輕浮,他一路蹦蹦跳跳地帶著約克公爵以及“隨從”登上了巴士底最高的一個房間,顫抖著手打開了鎖:“就是這間!公爵大人,看啊,自從您離開過我就沒讓別人住進去過,每天我老婆都會來打掃一次,還會除除臭蟲與老鼠,知道您要來,我還特意將裏面的帷幔和枕頭,還有毯子都拿出去曬了曬,保證又幹凈又蓬松,還有好聞的氣味兒,您要花嗎?還是要蘋果?現在可能沒蘋果了,但溫室裏可能還有一些柑橘,又或是月季,先生,您要用晚餐嗎?你要小牛肉還是鰻魚?我擔保我老婆的手藝絕對不比你們的英國禦廚差!她做的牛肝餡餅好吃得沒邊!您要來點酒嗎?我這裏有修道院的啤酒,也有白葡萄酒和紅葡萄酒,還有甘蔗酒……或者您需要一點音樂?我給您叫個小提琴手上來好嗎?現在巴黎可多這種人了,我有個租客……”

約克公爵真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力氣才能不對著這麽一個小人物大吼大叫,他也在竭力不去看說是隨從實則看守那張強忍著笑的臉,雖然他真想給他們一人一耳光,然後把他們吊死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尖頂上——什麽叫做每天都來打掃!什麽叫做沒讓別人住進去!你就看準了我肯定會再住進來嗎?

他氣得頭腦發昏,監獄長卻還在喋喋不休——他太渴望如倫敦塔的監獄長那樣擁有數之不盡的尊貴囚犯了,結果……因為路易十四,巴黎人輝煌的太陽實在是太寬容啦,曾經背叛過他的大孔代他不在意,實打實的威脅,王弟菲利普他信重有加,就連桀驁不馴的盧森堡公爵,還有身為新教徒的紹姆貝格元帥,要換了一個國王陛下,他們早就在他的巴士底團聚啦,怎麽會弄得他的心和巴士底一樣空蕩蕩的……監獄長愁眉苦臉地按了按胸口,可不怪他這樣興奮,他也在為王太後哀悼呢,但他就這麽一個貴客!一個!

約克公爵終於在他舉著一本有關於他和查理二世的非法書籍——裏面的內容就不多說了——就是那種放在幾個世紀後也要被禁止公開發行的那種,要求他簽名的時候,徹底爆發了,他大喊大叫地將監獄長趕了出去,自己關上了門,頂上了一把椅子,然後垂頭喪氣地倒在了床上——毯子居然還真的曬過,帶著一點太陽的余溫。

想到這個約克公爵就更加生氣了,他憤恨地在毯子上敲了好幾下,權當做敲了路易十四的腦袋。

——

被約克公爵惦記的路易十四打了好幾個噴嚏,一旁的邦唐頓時慌了——說實話,王太後的壽命已經超過了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但死亡永遠是人們最為畏懼的事情,尤其是路易十四的生命關聯著的東西太多了,他說“朕即國家”,這句話已經不會令人發笑而是令人生畏了,不然他的敵人也不會一次次地使用各種卑劣邪惡的手段來謀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