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巴勒莫的後續

大會戰的時候,路易十四就覺察出了奧斯曼土耳其軍隊的致命弱點。

奧斯曼人依仗的永遠是信仰與潮水般的兵力,從蘇萊曼一世時便是如此,至今也沒什麽改變,他們所有的戰術都是圍繞著這兩者來的。但這樣的軍隊,注定了無法成為一個有凝聚力的整體,就像是一個龐大的蟻群,在失去發出命令的王之後,他們就會無所適從,心思渙散——因為……奧斯曼只有一個蘇丹,一個聲音。

默罕默德四世以為自己能夠取代曾經的大維齊爾,或是更勝一籌,他也許是對的,但最致命的一點他依然沒有改變,更正確地說,無法改變,若是有人能夠掌握與蘇丹同樣的權勢,蘇丹隨時都會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他的子女也會隨之喪命,這是第一個弑親的蘇丹釀下的苦酒,後來人也只能飲下去。

默罕默德四世只是因為聽說了伊斯坦布爾遭受到了反叛者的威脅,才要回去,對一場戰役可能持續數年、十數年甚至半生的時代,這種情況並不出奇,他大可在回到伊斯坦布爾,平定叛亂後再重登西西裏島,舉起權杖繼續指揮之後的戰事。問題是,首先,西西裏並不如他所想的那樣,是懾於他的大軍,蘇丹的威嚴才不做什麽抵抗屈膝投降的,他們就如阿爾貝托所想的那樣,是將猛獸引入籠子的香甜誘餌。

因為意大利聯邦王國是在“第十次聖戰”的前提下建立的,如果只是將奧斯曼人驅逐出意大利,不誇張地說,也許就薩伏伊、那不勒斯與米蘭等較大的幾個公國都可以做到,畢竟奧斯曼人之前也不是沒有侵入過半島,最終還是在劫掠了一番悻悻然地退卻——其中有補給不足的原因,也有半島身後有著一整個歐羅巴的關系。

這樣的戰果當然是無法與一頂國王的冠冕達成平衡的,所以從一開始,第十次聖戰就是要越過意大利本土的,也就是說,他們不但要將奧斯曼人驅逐出去,還要重創他們的軍隊,殺死他們的蘇丹,引發混亂,在奧斯曼人無暇顧及外部的時候,熱那亞人要奪回他們原先在亞得裏亞海的殖民地,威尼斯人要奪回希臘與克裏特島,米蘭與那不勒斯也有意在這頭衰老的龐然大物身上咬下一塊血肉——譬如阿爾巴尼亞。

而西西裏,就算一無所獲,至少也無需繼續面對奧斯曼人的威脅。

要說這樣的想法,早就應當有人提出來,奧斯曼人首先是異教徒,他們現在所有的疆域更是大部分掠奪自天主教國家,但,不得不屈辱地說,歐羅巴的諸位君主,甚至羅馬教會的主人,心頭依然殘留著賽裏穆一世、蘇萊曼一世這兩位勇武的大帝留下的深刻陰影,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從十四世紀到十六世紀始終沒有停下過征伐擴張的腳步,也讓一些人錯誤地認為,這只兇猛的巨象依然有著顛覆天地的力量。

無論是利奧波德一世,還是特蘭西瓦尼亞大公,又或是羅馬教皇,意大利人,葡萄牙人,甚至法國人,他們都覺得,能夠將奧斯曼土耳其人的進攻勢頭打回去就是很了不得的成就了,就像是太陽王在諸國中的權威最終還是在對奧斯曼人的大會戰中確立的那樣。

可就如我們所知,路易十四的思想並不如這個時代的人們受到歷史的制約,大會戰中,他只是不願意徒然地為利奧波德一世與奧地利犧牲法蘭西人的性命,但若是——這場戰役他是主導,他絕對會嘗試著乘勝追擊,就像是一群獅子追趕著成千上萬的野牛,看上去十分冒險,但事實上,野牛巨大的身軀,尖銳的牛角,堅硬的蹄子——並不與它們的頭腦與天性相配,它們跑起來的聲勢浩大,但也就是聲勢浩大,並不能對獅子產生任何直接的威脅。

獅子也許會被野牛踩踏,頂飛,造成傷害,甚至死亡,但這不是改變,野牛不會去吞噬獅子,可獅子永遠都會去捕獵野牛。

路易十四就有心讓意大利變成這樣一頭獅子。他們為何遲疑,只不過奧斯曼人依然虛張著過往的功勛,所以他要做的也只是在膨脹的假象上戳出一個口子,讓那些人看看裏面只不過是一片空洞,好讓他們鼓起勇氣來——現在就是時候了。

西西裏島的人們按照約定,在密探與巫師的幫助與指導下,焚燒了成百上千噸的小麥、橄欖油與數之不盡的軍需物資,他們之前一直表現的十分溫順,如此一來,讓留在西西裏的奧斯曼人措手不及,完全沒有準備的他們羞惱成怒,有些在天色未央之前就開始了殺戮與縱火,有些則集合士兵,預備在天明後逐一將本地的貴族與官員拘捕起來,繼續勒逼稅金與收成。

只是他們沒有準備,西西裏人卻有準備。

巴勒莫家族的士兵與雇傭兵,連同城內的民眾,在街頭奔跑著,在巷子裏埋伏著,在宅邸裏固守著,奧斯曼人的數量固然大於他們,但在天空重新變得明亮之前,皇室藍與金百合的旗幟在港口高高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