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四章 意大利之王(3)

科西莫三世不是沒催促過費迪南,希望他能早日回到意大利,他父親的身邊——他原先是想讓費迪南在凡爾賽以及巴黎的大學,以及國王的身邊學習——尤其是後一種,言傳身教並不只是一個名詞。在路易十四身邊能夠學到的東西遠比在任何一座大學裏,任何一個淵博的學者那裏學到的東西更有用,對一個將來的統治者而言,沒有那座大學可以教導出一個國王。

問題是事與願違,費迪南到了巴黎,簡直就是樂不思蜀,他固然不是個蠢人,卻缺乏野心,當如腓特烈這樣的年輕王子見了路易十四後,他會滋生出“我也要成為這樣的國王的想法”,費迪南卻像認為,如果盧西安諾,他的妹夫有路易十四十分之一的才能,他更願意做一個富貴閑人。

“如果盧西安諾,科隆納公爵最終成為了意大利的國王,那麽我仍然將是托斯卡納大公,若不,將來的托斯卡納大公依然是美第奇的後人,關於這點,我們無需過多擔憂。”這是他寫給柯西莫三世的信中所說的,科西莫三世看了如何我們暫且不知,但後人無不為這位大人的豁達或說懶惰動容——他深諳和平時期的人們所追崇的享樂主義,對任何勞心勞力的事情不屑一顧,對做大公,做國王,也沒有任何興趣,所以他堅持不回意大利,因為他很清楚,一旦回到意大利,他就別想再離開了,總有人會把他推到利奧波德一世或是路易十四的一邊。

可兩個巨人之間的侏儒能夠在他們的爭鬥中安然無恙嗎?費迪南一點也不覺得。

去掉以上原因,費迪南還有一個不願意回答意大利的原因,那就是他的痛風症狀在巴黎與凡爾賽居然好轉了不少——痛風是美第奇家族的傳統病,我們現在知道這是因為病人攝取了太多的酒和海鮮引起的,但那時候的人對此並不清楚——他們只用放血和苦艾酒來治療痛風,這種方法無疑是有效的,後者還是來自於巫師的饋贈,關鍵在於,當病人一邊接受治療,一邊仍然在大量飲酒,吃肉,吃海魚貝類的時候,就算有現代藥物也是無濟於事的。

而且痛風在這個時代並不被視作一種“惡疾”(譬如麻風病會被視作有罪的人才會被染上),痛風卻因為時常出現在王公貴族身上而被視作一種尊貴的疾病……甚至還有羅馬醫生說,酒神狄俄尼索斯和愛與美之神阿弗洛狄忒的女兒“痛風女神”由於偏心傑出人物,賦予了他們“神的疾病”,而聖經中也記錄了猶大王亞薩曾經得過痛風——正因為如此,罹患這種疾病的人對如何治療它們並不十分迫切,私下裏也有可能沾沾自喜,直到疼痛難捱,嚴重影響到行動和生命的時候才會感到惶恐。

就連法國國王也曾經有兩位出現過相當嚴重的痛風症狀,但在路易十四的時候,路易十四只偶爾嘗點香檳與葡萄酒,對海魚和貝類都不怎麽熱衷——因為這時候的保鮮措施沒那麽便利,要保持海魚新鮮要耗費很多人力財力,對肉食也很有節制。總之,在凡爾賽宮裏,大吃大喝不受推崇,精致而清淡的食物才是人們的心頭好。

費迪南到了凡爾賽宮,也有一段時間相當的不適應,更關鍵的是,凡爾賽不像錫耶納或是佛羅倫薩,距離海邊有段距離,他吃不到與以往那樣新鮮的海產,慢慢地,他的飲食習慣也被扭轉了過來,痛風的情況大大好轉。

可惜的是好轉並不代表痊愈,他在春秋兩季,有時候還要加上夏季,還是會時常發作,痛風發作起來的痛苦簡直可以與任何酷刑相當,一到這時候,他就無法思考,也無法行動,所以,費迪南深感疑惑,像是他這樣的一個人,托斯卡納宮廷裏的人怎麽還指望他與健康強壯的科隆納公爵相爭呢?

科西莫三世對長子的內心也不是一無所知,特別是他本人也已經做了三十多年的痛風患者,比起還能行動的長子,他已經連床榻都離不開了,他看著正在向他走來的科隆納公爵,心頭酸楚,雖然他在最初的時候,下定決定要與路易十四結親,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托斯卡納公國不至於因為絕嗣而被瓜分——頂頂糟糕的狀況,就是他死了,他的長子死了,次子也死了,托斯卡納公國就此不復存在——但若是還有科隆納公爵在,那麽美第奇的血脈依然會在他們的子孫後代的身體中流傳。法國國王即便無法讓盧西安諾成為意大利的統治者,也至少可以保證托斯卡納公國繼續存在下去。

像這種最終由女婿接過了嶽父手中權柄的事兒不但在意大利,在法國,或是任何一個歐羅巴國家都很常見,不過想是一方面,真的看到了結局又是一方面,也不怪科西莫三世感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