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法國人與西班牙人(5)(第2/3頁)

“這正是我感到疑惑的地方。”小歐根說:“一定要說有什麽不同,先生,那就是陛下舍棄了這幾個月來加泰羅尼亞地區所有的賦稅,這是一筆可觀的錢財,但就算是卡洛斯二世,又或是腓力四世,任何一個國王與皇帝都能承受得起這點損失,他們為什麽不這樣做呢?”甚至背道而馳。

“因為他們不能,不想也不願意那麽做。”盧森堡公爵平靜地說出了極其可怕的話:“我們的陛下並不需要貴族,孩子。”

他的視線始終聚集在小歐根的臉上,居然沒能從中找到震撼與動搖——“看來你們這些年輕人確實要比我們更早地發現這點。”

“凡爾賽宮廷中的貴人們之所以如此麻木,”他接著說道:“是因為國王陛下一直以來限制與逼迫的都是他的敵人,國內的叛亂分子,國外的君主與領主,查理七世當初借著百年戰爭的機會取得了征稅募兵的權力,讓法國國王成為了‘真正的國王’,現在的路易十四就是借著開疆拓土的機會,清理掉那些他認為無用,甚至可能變成掣肘的領主與爵爺,讓他的聲音成為‘唯一的聲音’。他不需要借助貴族與教士來為他管理民眾,‘朕即國家’他是這麽說的,他只需要面對他的民眾,面對法蘭西,而不是一群頑固守舊,生性貪婪的寄生蟲。”

“……我想陛下還不止於此。”小歐根沉默了一段時間後,這樣說道。

“所以我起初的時候很討厭他,不單是為了我的兄長和朋友。”盧森堡公爵說:“但離開了法蘭西,沒有了法蘭西人為他帶上的冠冕,他的敵人必然是能夠窺穿陛下的真實想法的,他們即便是為了自己,也會不惜一切地抵抗,”他拿起自己的茶杯,將冰冷的茶水吞到肚子裏,“所以,孩子,我們遇到的敵人可能與陛下遇到的完全不同。”

“而我就是為此而戰的。”小歐根說。

“我真不知道應該感到高興,還是應該感到悲哀,或是沮喪。”盧森堡公爵說:“你知道嗎,這意味著你的後代將會……”

“將會有個更好的未來,”小歐根溫和地說,“如果我有的話。”

——

小歐根當然不可能只是一個士兵,就算他不是蘇瓦松伯爵的長子,他也是從皇家軍事學院畢業的,雖然他暫時還只能指揮五個連隊的人,相當於半個團,但其中有一隊擲彈兵,也有輔軍士兵,加起來大約有八百人左右。一開始的時候,連隊隊長們對這位年輕的指揮官擔憂不已,別誤會,他們不是為小歐根擔憂,而是如這樣年輕的貴族子弟,哪怕還沒到輕賤普通士卒的地步,也會在戰場上因為一時沖動而造成嚴重的戰損,又或是由於第一次見到血肉飛濺的可怕場面,而嚇得渾身顫抖,失去思考的能力,只會逃跑或是癱軟在地。

小歐根雖然不知道連隊隊長們在恭謹的面具後想些什麽,但除了在學校裏學到的東西,在凡爾賽有著自己房間的他還有一個旁人無法比擬的優勢,那就是可以隨意地求教如蒂雷納子爵、沃邦甚至大孔代這樣的戰場名將,他們或許無法立即將一個沒見過戰場的年輕人教導成一個百戰百勝的將領,但要讓他理解與熟悉戰場,可真是再容易不過了。

讓小歐根來看,真實的戰場固然可怖,但還不至於動搖他堅定的意志,幾次小規模但慘烈的戰鬥後,他也明白了盧森堡公爵為何會和他展開了那樣的一場對話——西班牙的王權在腓力四世的時候就遭到了非常嚴重的削弱,等到卡洛斯二世,各自為政的狀況就更加嚴重,他們面對的不是成規模,成建制的西班牙常備軍,而是當地貴族的私軍,這些僅屬於“附庸的附庸”,秉持著數百年來傳承不息的“騎士精神”,作戰勇猛,不畏死傷,而隨同騎士出征的扈從,士兵,後者雖然大多都是農民與工匠,但就像是路易與小歐根提到過的那種人,他們沒有接受過教育,也無法具有自己的思想,他們只是一群盲從的動物,只願意跟著熟悉的人走,哪怕你告訴他們,只要他們願意跑到法國人這裏來就能享有低租的土地,寬敞的房屋,溫和的律法,他們也不會相信你,背叛他們的“老爺”的。

在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法國軍隊面前,這些私軍即便如敢於挑戰風車的唐吉坷德那樣無所畏懼,也沒法讓盧森堡公爵停下腳步,只是讓小歐根感到不適的是,那些環繞在他們身邊的目光,恐懼的,憎恨的……他看到表土潮濕的墳墓就修築在道路兩側,這像是一種無聲的抗議與詛咒,但最可怕的還是隱藏在陰影中的凡人。

“他們很快就會被遷移走。”盧森堡公爵說:“你明白吧,就像國王在奧爾良,以及那些胡格諾派教徒聚居點做過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