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法國王太子的婚禮(中)

路易十四也許永遠無法理解這些君王在面對自己子女時的態度,他們難道就不愛自己的孩子嗎?或許這應當歸咎於教會與中世紀學者們對子女教育的偏頗性,那些白發長髯的先生們早已忘記自己還是孩子時的天真淳樸,也不如他們的妻子那樣至少有因為懷胎十月後生出的自然情感,他們撰寫與發表理論的時候,完全出於自己的臆想。

即便是在數百年後,男士們依然會覺得孩子就如動物一般,只會吵鬧闖禍,無法理論,無法教導,只能用皮帶與棍子來讓他們安靜和屈服,如今更是如此,父親們也許還會關注(而不是照顧)一下他們的繼承人,也就是兒子,對於女兒,他們幾乎只有一種態度,漠不關心,視若無物。

在這種情況下,除非公主的母親母國正處於強盛興旺的時刻,王後也足夠愛護子女並且性情堅毅,不然公主不但在宮廷中很難與父親的姐妹,甚至“王室夫人”相抗衡,甚至可能遭到王室成員與大貴族的輕視,如曾經的哈布斯堡公主安東尼婭,知道現在她還被人稱之為“不識好歹”,因為她父親給她選了一個好夫婿——一國之主,年輕,血脈高貴,頭婚,至於卡洛斯二世是個瘋子、畸形或是別的什麽,沒人會去關心。

要知道,在歐羅巴王室裏,因為父親不願意給出嫁妝,或是不幸沒有合適的婚配者,孤寂地度過了整個花期,最後只能在修道院裏終老的公主可不在少數。

如果伊莎貝拉公主要抱怨自己的父親,或是母親,毫無疑問也會被指責為不懂感恩,幸而她在辛特拉宮外的這段歲月裏已經學會了如何保持沉默與忍耐——人們總以為孩子是沒有記憶的,大錯而錯,孩子猶如玫瑰花蕾,如果你用手指去輕輕地撫摸它,它可能只能記住那份溫暖與體貼,卻無法清晰地記得其中的每一次;但如果你用鞭子去笞它,每一條鞭痕都會留下深刻的瘢疤,而且越是長大,越是明顯。

伊莎貝拉公主不但記得乳母——她被寄養在乳母的家裏,乳母對她並不好,也許是出於對一個私生女的輕蔑與憎恨,她毫不諱言地說伊莎貝拉是個孽種,而非公主;乳母的兒女也對她百般欺淩——不管怎麽說,作為攝政王的女兒,在物資上她沒什麽缺乏的。

不過這些都沒有她在五歲的時候,所遇到的那件事情對她的影響深刻。

她今天的幸福,甚至於葡萄牙以及那些民眾們的幸福,都是建立在一個高貴而又無辜的人的墳墓上的。她總是會從夢中醒來,冷汗津津地想起阿方索五世是如何神情復雜地看著她,他的形貌在伊莎貝拉的印象中原來是十分模糊的,最近卻越來越清晰,伊莎貝拉並不覺得這是因為她後來在辛特拉宮裏看到了前國王的畫像,因為阿方索六世三歲的時候就不良於行,也因為這種殘疾導致了他精神方面有問題,所以這幅畫像是畫家參考著年輕的佩德羅王子畫的,也許從那天起,佩德羅王子就預備著入主辛特拉宮。

人們都說阿方索六世是個如卡洛斯二世那樣被上帝懲罰或是被魔鬼詛咒之人,但伊莎貝拉公主卻不那麽認為,她一次次地回憶起阿方索六世落在她頭頂的那只手,那只手因為血脈不暢而冰冷,水腫,卻被服侍他的人擦拭的十分幹凈,因手掌的主人沒有太大的力氣,所以那只手掌是拍打下來的,但那點重量卻是伊莎貝拉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祝福。

他用一條屬於最尊貴之人的性命換來了葡萄牙與法蘭西的婚約,也讓她得以逃出囹圄之災,她的乳母老早就在說,她會被送到最偏遠的修道院裏,在念經與苦修中結束自己的一生。

有很多次,伊莎貝拉公主都想在信件中將這件事情告訴法國的王太子小路易,但她也知道,他們的信件是要經過審核的,有時候她甚至能看到信紙卷起或是變黃,那是佩德羅二世的密探用藥水擦拭信紙看看裏面有沒有密文而導致的。

小路易這次的信件中說,他們的婚禮很有可能要提前——路易十四已經取得了教皇的特赦令——因為接下來的好幾年裏,路易十四隨時可能要禦駕親征,不在巴黎與凡爾賽,無法為他們主持婚禮。雖然沒有國王在,王太子舉行婚禮也不是不可以,但這種行為也許會被人解釋為國王對兒子的新婦不滿意,對一個外國王太子妃來說,這種謠言會讓她在凡爾賽寸步難行。

所以,雖然伊莎貝拉公主還沒到既定的婚配年齡,婚禮卻必須在今年的聖母升天節前後舉行,“之後還有連接數月的凱旋式與慶祝儀式。”小路易這樣說,同時也向公主致歉,因為這些儀式將他們的婚禮與對英法海戰的最新一次大勝帶來的快樂與榮譽糅合在了一起,路易十四也有心借此讓法國的民眾緊繃的心弦略微放松一二——他這次依然不打算向民眾征收多余的戰爭稅,而是用王室收入、戰爭公債、戰獲、賠償來應對這份滔天的開支,既然如此,他的民眾就應該繼續往常的平靜生活,為他耕種,做工,學習,尋常而幸福地度過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