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國王的一個小決定

亞瑟子爵臉色發白,他和他身邊的人都不間斷地“探聽”過這位陛下的喜好與偏向,在以往的記憶與情報中,路易十四不是一個易怒嗜血的人,他還以為……秘密使團雖然拿不出,也不能拿出查理二世的任命狀與其他正式文書,不,等等,應該說,如今的他們就算能夠拿出來,亞瑟子爵也不會讓他們拿出來,不然一個叛國罪的罪名就要扣在他的頭上了。

但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騙子,即便是秘密使團,成員也無一例外的都是貴族!

果不其然,這裏國王的判決才下達,被牽到臨時行刑台上的使團成員幾乎都要崩潰了,他們語無倫次地哀求,狂叫,哭喊——他們叫嚷著自己並非平民,應當受到更多的尊敬與寬赦,又叫喊著親眷朋友的名字——別說英法之間仇怨深重,但他們之間依然時常有聯姻與血緣關系,那種發生在一個國家裏的,因為斷嗣,臣子們就向另一個國家請求得到一個國王的事情,在一個封地裏依然可行。

路易坐在高台上仔細傾聽,他身後確實有與這些人有關聯的大臣與貴族,不過能夠跟著國王出來大巡遊的人,就算沒有足夠的忠誠也有足夠的智慧,哪怕不諳內情,他們也能感覺國王身上那種陰冷的不祥之感,一些人幾乎敢保證,如果有人在這個時候說話,路易十四就會讓他成為下一批被送上絞刑架的倒黴鬼。

“一共是十三名,陛下。”大法官賽吉埃·勒布倫靠近了禦座,低聲說道。

“這可真是一個吉祥如意的好數字。”國王說,他伸手拂過遞來的文件,在上面從容不迫地簽上了名字,雖然那些使團成員都有一個顯赫或是不那麽顯赫的姓氏,但在這裏,他們都只是一些善於欺騙與訛詐的下等人,貴族們或許會聽取一個瘋子的胡言亂語,卻不會相信一個貧苦之人的坦白——這不怪他們,在那個時代,以及後續的很多年,人們一直將高尚的道德與無瑕的品行與身份高貴的人緊緊相連——他們沒有正式的文書,也沒人敢為他們佐證,他們就只有去死了。

很快,第一個人被拖了上來,他竭力想要保持平靜,用鎮定與憎惡的目光來威懾那個瘋狂的法國國王,但他失敗了,對痛苦與死亡的恐懼很容易就讓他涕泗橫流,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當行刑人粗魯地將他努力蜷縮在蕾絲袖口裏的拳頭拉出來的時候,他更是顫抖著嗥叫起來,又戛然而止——他昏過去了,行刑人不由得看了一眼高台,盧瓦斯侯爵做了一個手勢,於是……行刑人舉起了斧頭,隨著一聲沉悶的咄聲,一只蒼白的手翻滾著落在地上。

鮮血噴湧而出,受刑的人被劇痛驚醒,醒來後只瞥了一眼,就又昏厥了過去。

在這個時代,行刑台周圍總是會聚集著很多人,一來是因為這個時代沒什麽平民百姓有資格與錢財享受的娛樂,二來按照當時的醫學理論,人類的軀體和血液都能入藥,新鮮人血可以增強人的精力,人的脂肪可以用來包裹傷口與做蠟燭,人的骨頭可以用來治療頭部疾病——頭痛和流鼻血都能。所以在行刑台上的罪犯和屠宰鋪子裏的豬牛羊差不多,都有著一群急切的顧客。

但今天,圍觀的人們格外沉默,不僅僅是因為國王亦在此處的緣故。

這可是十三個貴族老爺啊。

貴族一向可以得到格外的原宥,除了叛國罪之外,他們的任何罪行都可以用錢財與爵位抵消,有時候落在他們身上的最高刑罰也不過是終身囚禁,而且囚禁時的待遇——從衣食住行每一方面,都和他原先的生活沒有太大區別,一些罪犯甚至可以在自己的囚室裏與家人會面,管理賬務甚至接待來訪的客人。

一個貴族若是被處死必然是一件大事,這裏卻有整整十三個,別說觀刑的平民們噤若寒蟬,到了第四個的時候,就連站在國王身後的貴人們,也有一陣輕微的騷動,一位伯爵很不幸地看到了自己的親眷,他忍不住想要上前懇求——不是懇求國王,他暫時還沒那個資格,在國王開口前對國王說話,他懇求的是大法官賽吉埃·勒布倫。

他將自己的鉆石胸針和戒指都摘下握在手裏——伴駕的時候人人都會盡可能打扮得光彩奪目,好讓國王看見自己,佩戴在身上的珠寶更是價值不菲,這些足夠大法官說句話了,他想,何況人們也許不會指責國王,但也許會詬病當時陪伴在國王身邊的賽吉埃·勒布倫。

但他立刻被拉住了,他回頭一看,正是他的一個好朋友,後者正在如日中天的賽涅萊侯爵麾下做事,他瞪著伯爵,用力但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嚴厲的目光就像是冰水那樣熄滅了伯爵的勇氣,他無力地垂下手,讓開目光不去看那個可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