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國王的巡遊(5)

“我還是那句老話,”聖西蒙公爵說,“我什麽也不想做。”

“問題就在這兒,”旺多姆公爵說:“您偷走了國王的權柄,卻沒有把它還回來。”

“它是我一手一腳建造起來的,”聖西蒙公爵不悅地說:“就算是國王也沒有權利把它拿走。”

“希望您在五十年前也敢這麽對路易十三說。”旺多姆公爵頓了頓手杖:“那時候確實是個好機會,國王的敵人們同時掀起了對他的暴亂與陰謀,而您與夏維爾伯爵之間的私人恩怨又造成了一段時間的權利真空,”公爵說:“但沒有路易十三,也就沒有聖西蒙公爵,您已經背叛了您的國王一次,現在還要背叛上第二次嗎?”

旺多姆公爵這樣說,是因為當時路易十三是為了與黎塞留紅衣主教的密探組織分庭抗禮,才大膽地拔擢了當時寂寂無名的聖西蒙公爵,但那時候還只是一個普通侍從的克勞德先生,很顯然,他認為他的天賦與辛勞才是這張沉甸甸的羅網最終能夠形成的原因,他也許在最初的時候感激過路易十三,但很快,他的野心勝過了這份感激,夏維爾伯爵也正是覷中了這點,才能在這對君臣中挑撥離間——如果那時候黎塞留紅衣主教沒有突然離世,路易十三急著收斂他的權力與財富,他們或許還有相互挽回的機會,可惜,無論是路易十三,還是聖西蒙公爵,都拒絕向對方低頭。

站在路易十三的立場上來說,有聖西蒙公爵,也能有夏維爾公爵,他並不認為自己的密探需要一個不可或缺的頭目,但夏維爾伯爵確實令他失望了。而當時的聖西蒙公爵或許也只是在等路易十三察覺到這個錯誤,聖西蒙公爵現在表現的非常強硬,但讓旺多姆公爵來看,也許他也始終沉浸在一種微妙的遺憾裏,他很有可能並沒有想到事情最終會演變到那種無法收拾的地步。

“您說我的國王,先生,我還不曾向路易十四效忠,”聖西蒙公爵倨傲地說,他出身平平,不免時常顯露出高人一等的姿態來:“也說不上背叛什麽的。”

“但您正站在他的領地上,”旺多姆公爵說:“您的爵位來自於他的父親,他繼承了他父親的王冠,您就應該對他俯首稱臣。”

“您是指封臣的義務,當然,我會遵從他的旨意,為他提供食物、樂師、女人和士兵,或是馬匹,盔甲,但除了這些之外,他不能對我指手畫腳,也別想讓我離開我的封地。”聖西蒙公爵說,同時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我老了,旺多姆公爵,我對脂粉,對跳舞,對賭博都沒什麽興趣,我不會去巴黎,更不會去凡爾賽。”

旺多姆公爵看了他一眼。他想起自己的孫子寫給他的信中說,國王曾經無意間和他們說過一句話,他覺得非常有道理——那就是永遠別把他人看做蠢貨,雖然有些人確實很蠢,但人群裏永遠會有聰明人,以及能夠理解聰明人的人——路易十四煞費苦心地建起了如同地上天國一般的凡爾賽宮,又將巴黎變作了金融與藝術的殿堂,有一大部分原因就是為了吸引整個法國甚至歐羅巴的人脈、錢財與資源向這兩座姐妹一般的中心城市聚攏。

在閱讀史書的時候,也許會有人覺得奇怪,那些貴族們如何會放棄在自家領地上說一不二的尊貴地位,跑到盧浮宮,或是凡爾賽宮做一個小小的仆役——這種情況我們大略可以參考數百年後的超大城市對中小城市近乎於摧毀性的傾軋——按照馬斯洛的理論,人的需求分作五等,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自我需求。在中小城市裏,那些能夠滿足第一與第二等需求的人可以說是少數,更直白地說,他們屬於上層階級,就像是那些固守在領地上的諸侯與貴族們,但要滿足之上的三等需求,一處幾乎不可能再有任何改變的領地就變成了對他們的桎梏。

這個時代,就算是一個伯爵,他的領地也僅限於兩三阿朋特(法國面積單位,約20-50公畝)的平坦耕地與約有耕地三倍面積的山地或是丘陵;公國,也就是公爵的領地,是伯爵的十倍;大公國,大公的領地則是公爵的十倍,當然,有些時候這些領地也會出現縮水或是“差錯”,也就是說,有些人的領地也不過是一張空頭文件。

除了寥寥無幾的大公與公爵之外,可以想象,一個只能守在領地上的伯爵,侯爵或是男爵,子爵會有多麽難捱,他們固然可以對領地上的民眾生殺予奪,但除了一些性情古怪的家夥之外,很少有人能夠從中得到源源不絕的樂趣——追逐享受,或是更進一步,滿足自己的野望,也就是對第三等到第五等的追求,在那些荒僻無趣的地方根本不可能達成——但凡爾賽或是巴黎可以滿足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