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人心中的天平(第2/3頁)

“也不全是,”伊娃用腳尖點著地面:“我之所以選擇了他,是因為我想要試試與母親,祖母甚至曾祖母不同的生活,她們的丈夫都是私掠船船主,他們一離開家,就是好幾個月,甚至一兩年,幾年的也有,他們沒有回來的時候,就像是死了,回來的時候,在我的印象中,帶著濕漉漉的鹹味衣服,還有拂之不去的血腥氣味,就是全部的他們了。”

“所以,”她接著說道:“我在看見‘傑克’的時候,當然,我知道他是個英國人,也知道他已經離開了軍隊,在我們的村子附近以養羊與照料田地為生,那時候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農夫,我就想,也許我可以成為一個農夫的妻子,因為我身邊的男孩不是船員,就是軍人。”

“我正在試著理解,”大郡主說:“您是說您並不是真正地愛他是嗎?”

“怎麽可能呢,就算是農夫,敦刻爾克周圍也有很多農夫呢,他又是一個英國人,”伊娃微笑著說道:“我是懷著一顆滾熱的心與他結婚的,他告訴我說,他希望有個平靜的後半生,與我有很多孩子,安葬在敦刻爾克的土地上,那時候我是信了的。”

大郡主握住了她的手,伊娃看向她:“謝謝,”她說:“但不用安慰我,看我的眼睛,殿下,在他想要殺死我的時候,我的憤怒就超過我對他的愛,等知道他是個奸細,我對他的憎恨就越過了一個母親的天性,”她拉著大郡主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眼睛中射出炯炯的光彩:“他還以為用貴族的姓氏和財產可以讓我留下孩子,但他錯了,仇敵的孩子也是我的仇敵,我怎麽會讓他吃著我的血長大呢?哪怕是違背了教會法,我也一樣要切割掉所有與他有關的東西——在愛情中滋生出來的痛苦與憎恨也許辦不到,但從我的血脈與家族中滋生出來的厭惡可以做到。”

她的父親,祖父,身邊的許多人都是私掠船船長和船員,在大海上,私掠船就是海盜船,而作為海盜的始祖,英國人和法國人從來就是死對頭,如果‘傑克’只是一個新模範軍的退役士兵,只是一個農夫,伊娃還不會決絕到那個程度,但正因為他喊出了自己的身份,他的孩子也沒有可能繼續活下去。

“但那也是你的孩子。”大郡主忍不住問道。

“正因為是我的孩子,殿下,孩子是母親的財產,”伊娃冷酷地說,她也知道大郡主有可能與西班牙人的國王締結婚約,作為敦刻爾克人,她也是不贊成的,但這其中涉及到太多東西了,她不是一個聰明人,但也不笨,知道這些東西還不是她能觸及的,“而且,”她還是忍不住說:“如果我留下了孩子,我也絕對不會讓他知道他的身世,與他的父親有一絲一毫的關聯,孩子應該屬於母親,因為他是從我們的身體裏脫離的。”她靠近大郡主,對這個對她一直十分關心與愛護的貴女,伊娃覺得自己可以多說一兩句:“任何一個男人都能成為孩子的父親,但他們的母親永遠只有我們。”

說完這句話,她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她可以感覺到大郡主的手握緊了,“但在這裏,我還是要求聖母瑪利亞保佑我們,殿下,希望我們依然可以保有做出選擇的權力。”

“願聖母瑪利亞保佑我們。”大郡主說。

“如果,”伊娃突然更靠近了一點,幾乎要到失禮的程度的那種,她俯在大郡主的耳邊說道:“如果事情真向我們不想看到的發展了,殿下,我願意和你一起離開法國。”

大郡主瞪圓了眼睛。

……

大郡主要感謝伊娃對她的安慰,甚至她覺得,如果她真的要嫁到西班牙,嫁到那個對法蘭西充滿敵意的國家去,她也許真的會帶上伊娃,伊娃是一個戰士,別的貴女也許不知道,她是知道的。

她沒有告訴伊娃的是,她並不怎麽害怕,真的,幾年前她聽說自己要被嫁給卡洛斯二世,一個殘廢,命不久矣的傻子,她就像是個被送上祭台的犧牲那樣只懂得流淚和瑟瑟發抖,完全想不到自己該怎麽辦,如果不是她的父親與伯父發現了這點,讓她和大公主一起上課——說是上課,倒不如說是往純潔的花苞裏注入政客的毒素——就事實而言,如果那些給她們上課的“教師”能夠有嫁到別國王室的機會,他們大概會欣喜若狂吧,因為王後,王太子妃可能是最靠近權力頂峰的外人了,換了其他人,除非遇到路易十四這樣寬容的國王,但就信仰、出身和人脈就足夠他們好好經營上好十來年的了……

就像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幼童在遇到惡狼的時候就只要哭叫逃跑,一個強壯的獵人在看到惡狼的時候反而會欣喜萬分,現在的大郡主並不畏懼將來面對的使命——她可能會被嫁給卡洛斯二世,卡洛斯二世的醜陋和畸形還在,沒有消失,但對現在的她來說,這已經不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