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讓·巴爾的一夜

教士立刻豎起他的耳朵聽了聽,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止,但從拿出來變成了放回去。巴爾也站了起來,無聲無息地打開了槍套,教士對他搖了搖頭,對通往二層樓面的階梯指了指。

看到巴爾藏好之後,教士才去開了門,門外沒有月光,星光暗淡,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但他點燃在小廳裏的燈隨即將金紅色的光芒投在敲門的人身上——哪怕被教士碩大的身體遮去了一部分,他也馬上認出了來人竟然是他堂弟的表妹的女兒的小姑子——這個鎮子實在是太小了,幾乎人人都有關系,這孩子還接受過他的祝福呢。

不過有那麽幾秒鐘,教士差點就尖叫起來,因為來人雖然還能辨認得出原來的面貌,看上去卻像是一個剛從墳墓裏爬出來的食屍鬼,面色發黃——是那種裏面透著灰白的黃色,頭發蓬亂,渾身沾滿了泥土,等等!作為半個海盜,教士嗅出了從她身上傳來的血腥味,那麽說,那些滴滴答答的東西不是水,而是血嘍?

“伊娃?”教士背在身後的手抓住了匕首。

“是我,大人,救救我。”那個叫做伊娃的女人說,然後一頭栽倒在教士面前。

教士以一種與他肥胖的身軀完全不相稱的速度跳了起來,越過伊娃的身體,伸長了脖子(如果他有)向著靜寂的街道望了望——他在禮拜堂裏住,鎮子雖然小,但這座禮拜堂還是按照教義上的要求,不但建得又高又大,堅固美觀,位於廣場邊緣,還距離鎮子上的任何一座房屋有一段距離,伊娃和他都沒弄出什麽大動靜,沒有驚動什麽人。

他站在門口等了一會,才動手將伊娃拖回禮拜堂,這時候巴爾也已經走出來了,在教士不贊同的目光下,他搬起女人的頭,教士只得去搬起女人的腳,把她放在內間的地毯上,而不是繼續躺在冰冷的石頭地上,說真的,幸而有巴爾的幫忙,一個徹底昏厥過去的人,和屍體一樣沉重,教士已經很久沒有幹過這樣的苦活兒了。

然後,他們仿佛有默契一般的,教士拿了一團幹燥的海綿(從海裏撈出來後曬幹的那種),提著一桶水,沿著伊娃走過來的路一路打掃過去,等他回來之後,木桶裏依然蕩漾著明亮的水波,但習慣了看到父兄做這種事情的巴爾一眼就能知道他剛從廣場上的水井重新打了水——在他們還是海盜的時候,就有人犯過這種錯誤——在沒有自來水的年代,一般人家都會在家裏儲備一點水供給早晨起來的人用,士兵們搜查村莊的時候,會有精明的家夥去檢查水桶,如果水桶空了,很有可能就是被用來清洗傷口或是除掉受傷的人留下的痕跡了。

教士將水桶放回原先的位置,禮拜堂裏也已經被巴爾擦得幹幹凈凈,壁爐裏的火重新燃燒了起來,裏面的東西還在噼裏啪啦的燃燒——用來擦拭傷口的幹海綿,染上血的衣服等等,伊娃面朝天地躺在地攤上,現在可以看到一道傷口從她的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胸。

巴爾與教士對望了一眼,這種傷口對他們來說再熟悉不過,他們就像是看到了一個可能要略高於伊娃的人,對她舉起了短劍或是長刀,想要砍斷她的脖子,但不知道是他手軟了,還是伊娃警惕地躲開了,不,應該是她在那一霎那猛地避讓並且後退了,這道傷口才不至於致命。

這個聰明的姑娘渾身是泥,也不是單單是因為她在逃走的時候慌不擇路,她還弄了一些濕潤的泥巴塗抹在傷口上想要止血,不然的話,但如果她是從教士知道的那個地方跑來的,這段路也已經足夠她流幹身體裏的血了。

教士點了一支蠟燭,湊過去看那道傷口,那道傷口看上去已經不是那麽猙獰,經過簡單的擦拭後,上面被灑滿了藥粉。教士嘖了一聲,沒別的,這正是國王的藥,在它才被造出來的時候,在海盜這些要靠著不規矩的買賣活命的人中流傳的特別快,他也倒賣過這種裝在褐色小瓶子裏的藥,有一段時間,它的價格與同體積的寶石相等,現在價格雖然不再那麽嚇人了,但也等同於同體積的黃金。

但只要有賣家,就永遠有買家,這不是藥,是一條命。

他的侄兒一動手,用掉的“金子”就可以給他的聖母瑪利亞像鎏層金,教士一邊遺憾地咂著嘴,一邊看著巴爾又拿出了一小瓶藥水,這種藥水可能比之前的藥粉還要珍貴,上面還配著橡膠滴管,他撥開伊娃的嘴唇,只往裏面滴了一滴,就收了起來。

這個藥水可真是立竿見影,伊娃立刻就醒了,她的眼睛裏還殘留著之前的驚恐,尤其是她看到了巴爾的時候,但教士馬上就擠了過來,她頓時就安心了,“是誰?”教士簡單地問道:“發生了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