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大戰之前

在波蘭,在奧斯曼土耳其,在俄國,依然殘留著奴隸制度的根子,一個韃靼人首領若是對他所要效忠的人說,我們都是上帝的奴仆,仿佛在某個程度上與其平等的話,那麽聽了這話的人肯定要不高興——可見這個韃靼人並不是一個單純的武人。

路易對這位韃靼人首領感興趣也不只是因為他顯示出來的膽量與危險,他做了那麽多年的國王,早就知道任何出現在他眼前的事情都不會是巧合,他駐蹕何處整個卡姆尼可甚至斯洛文尼亞的人,包括奧斯曼土耳其人都知道,何況是這麽一個波蘭大貴族麾下的韃靼人呢。

甚至有可能,他的行動也是受到那位大貴族的暗示的,雖然說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但如果國王的臣子寬宏大度,又有意向國王示好的話,也有可能將自己贊賞的騎士送到國王面前。

雖然如此,韃靼人首領的話語還是讓路易一陣無語,他擡手讓韃靼人首領站起來,自己回到座位上。

韃靼人的首領擡起身來,就像是一棵遭受過雷劈雨打的黑梭梭的柏樹那樣站在原地,他伴隨著他的主人,也見過不少達官顯貴啦,什麽在墻板上層層疊疊的絲毯,桌上的銀杯金盤,又或是鑲嵌著寶石的衣服和王冠,他都見過,他也見過身著色彩斑斕的皮毛和錦緞圍繞在國王身邊的女人的大臣,見過持著長戟的衛兵就像是餐桌邊的刀叉那樣整齊地排列在道路兩旁,他見過大到可以遮蓋一整個天空的帳篷,見過馬匹和牛羊猶如雲層一般的湧向天邊,它們被屠宰後,血就像是河流那樣洶湧地流淌……

韃靼人首領早在來到卡姆尼可之前,也就知道了法國國王是一個強大的蘇丹,或是可汗,他統領的疆域也許不如奧斯曼土耳其的默罕默德四世廣闊,但絕對要更為富饒與統一——人們對奧斯曼土耳其有一個錯誤的印象,那就是蘇丹總能言出法隨,事實上,奧斯曼近似類似於曾今的羅馬帝國,因為疆域過於遼闊而不得不采取分封總督與將軍,官員的方法來統治,由於蘇丹也擔心這些曾經忠心耿耿的仆人會因為長時間手掌權柄而滋生出不應有的野心,所以這些帕夏與大小維齊爾甚至都是從耶尼切裏,也就是蘇丹的奴隸親兵中拔擢的。

他們的權力、榮耀和性命,甚至子嗣都掌握在蘇丹手裏,蘇丹在議事大廳的金色窗子後可以隨意地處死任何一個他覺得不夠忠誠的大臣。

但人性中那些惡劣的部分,從來就不是教育、訓練或是威脅能夠消弭的,就像是利奧波德一世的使臣曾經錯誤地相信波斯尼亞的總督會將波斯尼亞賣給他們——如果一個帕夏或是維齊爾能夠擺脫奴性,並且不顧掌握在蘇丹手中的人質,孤注一擲的話,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而讓韃靼人曾經的主人感到嫉妒的是,法國國王路易十四不但擁有一個巨大的國家,他的權力也如同以往的蘇萊曼一世大帝那樣集中在自己手裏,麾下的臣子與將領又是那樣地忠貞不二,願意完成他交托的任何工作——就連現在的波蘭國王路德維希一世,孔代親王,也對這個幾乎可以做自己兒子的國王言聽計從。

但當這麽一個人駕馭著法蘭西這匹強健的駿馬在戰場上馳騁的時候,無論是誰都會退避三舍,韃靼人之前的主人在沒有見到路德維希一世的時候,還抱著一些妄想,在見過路德維希一世的時候,他的心就在無形的壓力下屈服了,因為他甚至不敢去對抗路德維希一世,又如何敢去謀算能夠讓後者屈膝的法蘭西國王?他讓韃靼人到國王面前來,就像是送上一份珍貴的禮物,是來向國王獻媚的。

他倒是猜中了路易十四的心思,因為法蘭西自從最後一次十字軍東征後,就失去了對抗異教徒的興趣——反而對羅馬教會的敵人興致勃勃起來,法國與奧斯曼土耳其的聯盟最早可以追溯到弗朗索瓦一世與蘇萊曼一世在1536年簽訂的“百合花飾和新月的瀆聖聯盟”,這個聯盟引起了多少動蕩與審視就不說了,單看名字就知道教會有多麽的憤怒難安。

只是這個聯盟在路易十三時期遭到了破壞,因為荷蘭、威尼斯與英國也開始與奧斯曼土耳其交易而逐漸變得薄弱,奧斯曼土耳其亟需的鋼鐵與煤炭都可以從這三個國家獲得,法國就不再那麽重要了。那時候又恰逢法國爆發了第一次,第二次投石黨內亂,路易十四後來的刀鋒也是對準了國內、西班牙與神聖羅馬帝國,對奧斯曼土耳其這裏有所疏忽卻也正常。

所以對路易來說,奧斯曼土耳其人是陌生的,路德維希一世雖然盡可能地提供了他所知道的情報,但沒有什麽能夠比一個跟隨著波蘭大貴族與奧斯曼土耳其人打了幾十年的韃靼人更有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