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戰爭結束,戰爭開始(2)

讓娜是一個浴室女仆,這是一個新興職業——在國王路易十四毫不遮掩地表現出對清潔的看重,對肮臟的憎惡之後,洗浴行為再一次成為了巴黎的風尚——之所以不說是新風尚,是因為十四世紀之前,法蘭西的人們也一樣熱衷於浸泡在滾熱的浴水裏,只是由於梅毒與黑死病的大肆泛濫,這些被視作疫病傳播點的浴室就逐漸消失了,至於那些過於極端的行為——像是數十年身上堅持不碰一點水,以至於身上結出了“汙垢盔甲”的聖人聖女我們暫且不論,這時候有條件的貴人們,都是用白色的布巾來擦拭身體,用香水掩蓋異味,以及不斷地更換衣服來做清潔的。

但隨著國王改建了黎塞留宅——現在是洛林公爵的住所,以及盧浮宮之後,一些嗅覺敏銳的家夥也緊跟著在自己的家裏增設或是改造了獨立浴室,代價不菲,雖然大部分人所期望的也不過是能夠和國王有一個共同的話題罷了,但浴室和衛生設備的舒適性是毋庸置疑的,近幾年,不但公爵和主教的私人宅邸裏經常出現勒沃先生(凡爾賽宮的建築設計師)的施工隊伍,就連名姝聚集的“特殊沙龍”,俱樂部與旅館,也在這方面有了巨大的改進。

在巴黎的街道上,在富凱先生還是國王的財政總監的時候,他所負責的工程裏就有建造公用廁所這一項目,它參照了古羅馬人的同類建築,也就是呈U字型排列的三排整齊的坑洞,人們可以在這裏打招呼,吐唾沫和交流一些對時局的意見,汙物被從塞納河或是公爵(奧爾良公爵並不為此感到高興)水渠的水直接沖入埋設在街道下方的管道,引入巴黎郊外的荒野——一開始人們都不太習慣,尤其是晚上喝得醉醺醺的酒鬼們,他們可是習慣了隨隨便便地扯開褲子就是一通酣暢淋漓——就此還誕生了一個重要的職位,一個是夜間巡邏員,他們提著棍子,含著哨子,一見到這種蠢貨就沖上去把他們打醒,然後決定是罰款還是勞役,這個職業一直延續到三百年後,就算是人權主義者叫嚷的再厲害也沒能奪去巡邏員手裏的棍子——因為他們和許多職業一樣,都是“太陽王的雇工”,是一種無形的政治與文化遺產,他們的工資都由王室支付,甚至可以被子孫繼承——是他們,也是法蘭西人的驕傲。

哦,當然,像是這樣的職業很多,譬如說,還有上述的共用廁所裏的清潔女工——她們都是五六十歲,但身體強壯,性情彪悍的老娘們兒,雖然我在上面說,在廁所裏總有人免不了吐唾沫擼鼻涕,但他們都得偷偷摸摸的,因為一旦被負責清掃打理這裏的女工發現,她們可是會兇猛地沖上來,直到你乖乖兒地繳納罰款,或是自己把那些東西清除幹凈……但你也知道,那裏既然對平民開放,就很難保持絕對的幹凈,至少氣味總是無可避免的。

所以讓娜對自己的新工作很滿足,尤其是她有幸在一座女性專用浴室裏找到了活兒,而不是廁所或是男性浴室——就和黑死病爆發之前那樣,那些男性浴室很快就變成了另一個名姝與顧客的交易場所,即便只是在裏面做仆人,也很難保住清白,畢竟浴桶裏要不時地加水,顧客們需要的書籍、食物和酒也要送到手邊,小憩處的軟塌掩藏在帷幔後面——誰能知道裏面發生了些什麽,所以即便男性浴室的女工不但可以拿到三倍於女性浴室的薪水,還能得到不菲的賞賜,讓娜還是安安心心地待在了這座名為“維納斯”的女性浴室。

“維納斯”女性浴室原先是座三層的旅館,現在它被改造成二層洗浴,頂層休憩,底層則售賣一些婦女們喜歡的貨物的綜合場所,在這裏出入的女性多半都是商人,政府職員或是低層軍官的眷屬,他們沒有窮困到支付不起洗浴的費用,但也沒豪闊到能夠在家中增設洗浴設施——它們所需的水龍和管道都是黃銅的,浴缸和座便則是貴重的陶瓷,要將家中的管道與公共管道接通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上水固然需要每月支付一筆錢,下水也是如此。

但就和男人們會將浴室作為另一類消遣場所,女士們也是如此——除了偶爾在這裏與愛人相會之外,她們也會聚集在一起談論巴黎最新的時裝,飾品和娛樂,或真或假的傳聞,又或是一起嘲笑某個不在場的同伴……也許水汽的蒸騰會如酒精那樣讓人熏熏然的關系,讓娜在這裏可是聽到了不少令人吃驚的小道消息,今天也是如此,她一邊從浴桶間輕快地跑過,一邊豎起了自己的耳朵,某個商人的太太正在蒸汽的遮掩下抱怨自己的丈夫有心無力,而另一個文書的妻子在詢問那裏有有效墮胎的藥方,她身邊的人則在嘲笑她的丈夫太愛嫉妒,還有一位女士在勸說另一位女士接受一個雖然嫁了三次,容貌醜陋但嫁妝豐厚的兒媳……讓娜將笑容藏在袖子後面,為一位總是十分慷慨的夫人倒了一大杯冰鎮的檸檬水,這位夫人先生的姓氏是高勒,一個貴族姓氏,也許就是因為有這個姓氏,他的丈夫被盧瓦斯侯爵拔擢為兵站的管理人,不日就要動身前往佛蘭德爾,不過讓她長籲短嘆的還是她的愛人,一個軍官,也正要跟隨蒂雷納子爵到荷蘭駐守——她身邊的浴桶裏浸著傑拉德夫人,她的丈夫也是一個軍官,她正在慫恿高勒夫人另外尋找一個稱心如意的愛人:“國王回到巴黎之後,”她說,眼角的細紋都像是在水汽中張開了:“你還怕沒有足夠強壯有力的小馬駒兒騎乘嗎?你是那樣的漂亮,又年輕,盡可以隨心所欲地挑選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