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德維特兄弟的屍體

約翰·德·維特首相原本也有自己的衛隊,但他們在暴亂發生之前,就已經被橙帶黨設法調走,對於橙帶黨來說,首相先生是毋庸置疑的兇手,他們甚至身先士卒,率領著人們沖進了市政廳,抓住了首相和他的弟弟,哪怕首相先生高呼著“審判我,審判我!”希望在法庭和監獄裏得到一絲生機,人們依然只是沉默地將他們拖出辦公室,拖到街道上,在一個小廣場上站住,首相一看到那裏,就不由得呻吟和祈禱起來,這裏沒有法官,沒有陪審團,沒有劊子手,這可不是說,他們就能得到赦免了,事實恰恰相反,這意味著他們將會受到無比殘酷的拷掠與屠戮。

曾經有個君主說過,民眾猶如孩童,這不是輕蔑,而是一個浩劫,是的,民眾們在很多時候,都如同牛馬一般的溫順,土石一般的沉默,但他們在揭開平庸的表皮,露出下方的“惡”時,就連魔鬼也無法與之相比,約翰·德,維特以及兄弟之後的遭遇,作者甚至不忍訴諸筆端,就讓我們從荷蘭畫家簡·德·巴恩在《德維特兄弟的屍體》中所描繪的場景來一睹當時的血腥與恐怖吧。

在這幅背景陰沉的畫面上,就像是一座簡陋舞台上的小空地上,豎立著一座由梯子改造而來的刑架,上面懸掛著兩具白色的軀體,不知內情的人第一眼看過去,還會以為自己看到了兩只被剃了毛,開了膛的羊羔,但再仔細一看,那垂在地上的,難道不是人的手臂麽,在垂下的雙臂之間,是血肉模糊的頭顱,與蓬亂的頭發——首相先生面對觀眾,觀眾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被剜掉,他的耳朵和鼻子被割掉,嘴唇消失,露出空洞的一個黑洞——牙齒應該是在之前的毆打中掉落了,它大張著,仿佛還在發出最後一聲不甘的怒號與悲哀的祈求,但很顯然,就算沒有失去石頭,首相先生的呼喊依然不會被失去了理智的民眾聽到。

他的胸膛袒露著,有時候人們為了顯示自己的真誠,會說,我要將我的心拿出來給你看,而首相先生做到了,他或許懦弱過,也或許有過野心,或是私欲,但他對荷蘭確實是忠誠的,雖然正是因為這份忠誠,他終究將荷蘭帶向了毀滅與死亡——可他終究將自己的心拿出來給民眾看了,只是那些貪婪的人,不僅僅拿走了他的心,也拿走了他的肝臟與腸胃,所以在這裏,你只能看到首相先生空蕩的胸懷,就像是阿姆斯特丹令人絕望的國庫,仿佛他以此向他的人民償還了欠債。

在他的大腿上,有著一道深刻的切割痕跡,深可見骨,他身邊的兄弟也是如此,相當對稱,在這裏,畫家沒有過多的渲染這場悲劇,只是在後來的記錄中,我們可以看到,民眾們留下的,只是兩具白森森的骸骨,不,不是因為他們的憤怒綿長到了這樣的地步,而是因為一些人,出於商人的靈機一動,將兩兄弟的肉割下來,以十個銅幣一塊的價格,沿著一千多條河道一路叫賣過去了,而作為買賣起家的荷蘭人,當然都不會放棄這個機會,他們蜂擁而上,將首相與他弟弟的尊貴身軀瓜分一空,如果不是議員們也覺得看不過去,以及維特家族的衛兵終於趕到了廣場,維特兄弟只怕連一片指甲也不會留下,而幾百年後,我們依然可以看到,約翰·德·維特首相的手指被陳列在一座教堂裏。

現在,讓我們回溯時光,回到那個混亂的夜晚,黎明終有到來的時刻,在親人們悲傷的哭泣,與政敵的微笑中,德維特兄弟的統治到了盡頭,對新的大議長與首相先生的位置的新一輪爭奪再次開始,除了法國之外,幾乎所有的國家,都對這樣的變化目瞪口呆——難道這些人都沒看到法國人的十二萬大軍就陣列在佛蘭德爾的北線嗎?

……

“我說過,這就是自由。他們盡可以自由地去屠戮無辜之人,或是自由地將他們的國家送上窮途末路。”路易將密探送來的信件轉手交給菲利普,菲利普躬身接過,一旁的科隆納公爵走上前,為國王系上佩劍,現在,這位年少的公爵,受國王寵信的程度只在王弟菲利普之下,人們經常在國王的身邊看見他,無論是接見大臣,還是處理公務,國王都不會對他避諱,最令人嫉妒的是,國王在這樣重要的時刻——在他的軍隊前,向荷蘭宣戰的這一刻,依然將科隆納公爵帶在身邊。

科隆納公爵今年十一歲了,距離成人也不遠了,人們都知道,他是國王的私生子,出生的時間甚至早於王太子路易,雖然國王沒辦法讓他繼承自己的位置,但他一出生就是科隆納公爵,雖然沒有領地,也實在沒什麽可抱怨的——據菲利普所知,法國宮廷裏的人們都在猜測,國王是否會在擁有領地的貴族中為他選一個妻子,就像是盧森堡公爵那樣,從自己妻子手中獲得一塊領地,是當時的貴人們常用的辦法,只有菲利普略微從國王的只字片語中知道,國王有意讓科隆納公爵與托斯卡納大公的女兒結婚,那位公主的父親正是加斯東·奧爾良,她的母親則是洛林公爵的妹妹,也就是加斯東臨終前陪伴在他身邊的那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