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荷蘭的黑巫師們

這個時代的畫家們,從來就有將自己畫在群像畫中的習慣,他們有些時候是一個罪人(就像是米開朗基羅在西斯廷天頂畫裏表現的那樣),有些時候是個旁觀者(就像是波提切尼在《博士來拜》中的身份),有些時候索性就是畫家的本來身份,(《阿爾諾芬尼夫婦像》的鏡子裏倒映出的就是尼德蘭畫家揚·凡·艾克),而《七個盲人》中,最後一個人正是勃魯蓋爾沒錯了,他給人的印象是個憔悴的老者,事實上他“死去”的時候也只有四十四歲,正值壯年,而從畫面上走下來的也正是一個強壯的農夫,他的身體散發著一股濃濃的油彩氣息,眼睛中的瞳仁只有針尖大的一點,令人生畏。

首相先生握住了身後的椅子扶手,仿佛要借此給自己一點勇氣,而勃魯蓋爾只是嗤笑了一聲,他是最像博斯的弟子,卻不是最有天賦和最令他喜歡的,或許正是因為勃魯蓋爾的靈魂也如博斯一般邪惡,他與博斯的契合,反而讓博斯失去了折磨他的興趣——勃魯蓋爾堅決地認為,這是老師對自己的愛護,好吧,隨便魔鬼怎麽說話,“看來您已經考慮好了。”他環顧四周,傲慢地說道:“首相先生。”

“與您們做交易,我一定會下地獄去,但沒關系,我會看到我的敵人走在我的前面。”

“我不知道你要怎麽說服那些卑劣的商人,”勃魯蓋爾說道:“但您別忘記,我們是巫師,是魔鬼的隨從,首相先生,背棄與我們的契約您會遭到最可怕的報復。”

想起勃魯蓋爾索取的年金、領地和宅邸——還有奴隸,首相先生就感到了一陣心悸,他知道議員們也有雇傭巫師做事的,但那些巫師幾乎都在殖民地,用對付那些異教徒——仿佛是有默契般地,商人們在荷蘭以及整個歐羅巴也有仇敵,但他們從未將事態惡化到需要巫師涉入其中,這和他們的信仰,以及最後一點謹慎不無關系,但今天,約翰·德·維特卻要打破這個禁忌了。

“如果他們不願意,”首相先生咬牙切齒地說:“我會變賣我所有的資產,完成契約。”

“那可真是太好了。”勃魯蓋爾說,他出身農家,對於這些商人當然沒什麽好感,更不會告訴他,佛蘭德爾殘余的黑巫師原本就決定再次狙擊法國國王路易十四——既然他率先打破了裏世界與表世界的隔閡,那麽他就要承擔後果,而勃魯蓋爾還有著自己的一點小私心,那就是,他聽說,在完成對法國國王的詛咒時,博斯沒有召喚他而是召喚了魯本斯,這點讓原本就對魯本斯又是嫉妒,又是憎恨的勃魯蓋爾氣惱不已,如果他能夠完成老師沒能完成的工作,那麽,豈不是說,他不但超越了魯本斯,也超越了博斯?

博斯在佛蘭德爾黑巫師裏,名聲雖然敗壞的差不多了,但也同樣的威勢赫赫,勃魯蓋爾正在爭取博斯留下的位置,而詛咒一個國王,簡直就是一枚勛章——就像博斯在路易十三的死亡中所擔任的角色那樣。

最後深深地看了首相先生一眼,勃魯蓋爾回到了畫面裏,那個棕色絡腮胡子的農夫又一動不動了,只是臉上的表情更加譏誚了一點。

首相先生這才發現自己嘴裏全都是血——他咬牙的時候太用力,傷到了牙齦,他連忙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提起銀壺,倒了滿滿一杯葡萄酒,連著自己的血一起喝下去,又照了照鏡子,用絲巾擦掉了牙縫間殘余的血跡,才到市民大廳裏去見利奧波德一世的使者。

利奧波德一世,若是說在法國攻伐佛蘭德爾的時候,還能忍耐,只是暗中聯系歐羅巴其他諸國來對抗法蘭西,那麽在路易十四取得了整個佛蘭德爾之後,不但沒有退兵,甚至還繼續加大籌碼的時候,誰都能看出他的胃口大的出乎旁人的意料,即便只是第一次禦駕親征,他不但奪下了佛蘭德爾,還要奪下荷蘭。

低地地區,也就是整個尼德蘭,事實上原本都是哈布斯堡的領地,只不過哈布斯堡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變得虛弱,才讓他的附庸和敵人有了可乘之機,他怎麽能夠忍受路易十四的步步緊逼——即便他與路易十四的秘密盟約還在托斯卡納大公手裏,但到了現在,難道西班牙還能看不出利奧波德一世必然有過一番自己的打算嗎?利奧波德一世已經決定不再矯飾自己針對法國的行為,大張旗鼓地派出使者,前往挪威、丹麥、瑞士、勃蘭登堡,西班牙以及神聖羅馬帝國各個諸侯的領地,竭盡全力要將法蘭西的野心扼殺在搖籃裏。

利奧波德一世的使者與首相先生的談話無人得知,不過之後,首相先生的使者也飛快地往周邊的國家與地區去了,其中甚至還有往瑞典,往英國的,首相先生也是一個商人,而商人總是懂得該在什麽時候接受虧本的事實,但只要保有底本,總還有賺回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