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以另一種方式被人們記住的滑鐵盧

老鼠牙齒鋒利,飛蟲無孔不入,女巫們用火只能阻擋一時,卻不能抵擋太久,有女巫握住了自己“丈夫”的手——幸而留在滑鐵盧的士兵都是在布魯塞爾受傷的,還有一部分女巫和士兵留在了裏爾,這裏的女巫約有三百余名,而士兵們甚至少於這個數字——至於那些用恐懼與厭憎的眼光盯著她們不放的凡人,女巫們還沒有愚蠢到這個地步,她們也可以說是幫助和救了他們,但之後他們肯定會說國王與魔鬼達成了契約,她們就是最好的佐證——大火將女巫與黑巫師們區隔開來,而在大火的這一端,滑鐵盧和布魯塞爾的人們卻和女巫,和法國人拉遠了距離,馬尼特對此只是嗤笑了一聲,毫不在乎。

隨著火焰的威勢漸漸減弱,黑巫師們從陰影裏一個一個地顯露了身形,你可以說他們過於狷狂,也可以說他們是為了給女巫們增加更大的心理壓力,法蘭西的女巫比男巫更富盛名,是因為“聖女”貞德——在聖女貞德一事中,法蘭西的女巫與男巫產生了分歧,男巫們憤然離去,聽說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現在都在那不勒斯,因為那不勒斯曾經長時間地屬於安茹家族,所以那裏的諸侯對法國人一向保持著不小的好感——但留在法蘭西的女巫在失去了另一半的羈絆後,變得更加瘋狂起來,甚至傲慢地做出了脫離宮廷的決定。

博斯可以向魔鬼發誓,這群女巫很早就被他,還有其他黑巫師視作了囊中之物。

馬尼特最後看了一眼那些頑固的孩子們,揮動了法杖,這位年長於這裏任何人的女巫施放的魔法無聲無息,而黑巫師們仰首望去,仿佛看見了無形的漣漪向外擴散,不多時,在火焰徹底熄滅之前,從荒野與沼澤裏而來的蟾蜍就如同傾瀉的泥漿那樣一蹦一跳地到了城鎮裏,它們吞吃蟲子,也吞吃老鼠,黑巫師們發出贊賞的笑聲,“真可惜,”博斯說:“她會是一個強壯的母親。”其他黑巫師頷首表示贊成,這種輕蔑的態度讓女巫們怒火上湧,幾個年輕的女巫一立掃帚,翻身騎了上去,就往黑巫師那裏沖了過去——讓教團成員吃驚的是,馬尼特甚至沒有阻止。

她們一頭撞上了細密的羅網,這些從悲哀的母親,怨恨的妻子與夭折的女兒那裏剪下來的頭發編織成的羅網,一下子就把她們牢牢地捕捉住了,細細的發絲嵌入了她們的皮肉,從外表看,這種細小的傷痕幾乎看不出來,卻讓她們無法控制地大聲哀嚎,一個黑巫師輕聲念誦咒語,絞住她們手指的發絲陡然用力收緊,隨著不成人聲的慘叫聲響起,這些女巫的手指全都被勒斷,細細的,蒼白的手指在地上動了動,就像是蛆蟲那樣拱動著,自己爬回了女巫的陣營。

“看吧,”馬尼特回過聲,“這就是黑巫師。”她曾經無數次地描繪過黑巫師的可怕,但這些年輕的女巫們從來就不以為然,她們抱怨過為什麽而不能離開法蘭西,又抱怨她向國王臣服,現在又拒絕她的命令,不願意離開她們的愛人,“他們甚至不需要一個女巫。”失去了手指就沒有辦法施法,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生產的器皿,一個鮮活的施法材料,祭品——有女巫向馬尼特投來怨恨的眼神,馬尼特不為所動,不打破這些孩子的幻想,她們只會被這些黑巫師徹底地吞沒——黑巫師沒有施展強大的魔法,也不過是為了防備她們孤注一擲,損壞了他們將來的財產罷了。

馬尼特沒注意到一個凡人,或是注意到了,卻沒有在意——那是一個蓬松著頭發的士兵,身上匆忙地裹著一件色彩艷麗的外套,但從高大的身材和穿著淺口鞋而非靴子上可以看出他是一個擲彈兵,他伸長了手臂,顫抖著撿起回到女巫這裏後就僵直不動的手指,上帝啊,那根手指還戴著他祖母的戒指。

是啊,在這些人中,也不是每個人都存在著輕浮的私心,對這些士兵來說,尤其是凡爾賽人,他們在十年前也不過是居無定所,四處漂泊的流民,他們並不如巴黎人那樣有著莫名其妙的自信與傲慢,他從未看不起那些波西米亞女人——她們至少能夠做到,在婚姻持續期間,對自己的“丈夫”保持忠貞,即便她們要做的事情,要讓她們無數次地目睹一個男人赤身露體,但只要受過她們照顧的人,就起不了那份邪惡的念頭——她們固然受人鄙視,又是異教徒,但不乏認認真真地考慮了兩者的將來的人,這個擲彈兵就是其中一個。

他正是最先攻陷布魯塞爾堡壘的那幾個人中的一個,沃邦上尉清楚地記得他的名字,並許諾說,要在戰後給他獎賞,晉升他——到那時,他就將他的“妻子”帶回到凡爾賽去,只要她願意皈依天主,在施行洗禮之後,她以往的罪過可以被寬恕……他們可以樂呵呵地住在國王賜予他們的房屋裏,他去打仗的時候,他的妻子就在家裏為他撫養兒女,料理田地與牲畜——哪怕是……他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