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聖但尼(2)

一切都似乎在往路易期望的方向發展。

在夏勒羅瓦之後是圖爾奈,接著是阿特,在攻打裏爾之前,又有三座小城市向國王獻上了銀鑰匙,只有一座名為杜埃的城市顯露出了輕微的反抗意圖,說是反抗,也不過是用沉默來拒絕國王的使者入內,但等到路易的王旗展開在他們的視野中後,猶豫了半日,那座看似森嚴的城門還是緩緩地打開了。

但接下來,就是據說有著六千名守軍的裏爾,軍隊抵達裏爾城外的時候還是黃昏,國王的隊伍則要等到天色完全變得漆黑才出現,當然,不會有人去責怪國王陛下,要他們說,國王已經足夠寬容仁厚了——他本可以在圖爾奈或是阿特等待,直到他的將軍與士兵為他奪來裏爾,他再從容不迫地乘坐著馬車,或是騎在白色的駿馬上,在恭順臣民的簇擁下,為這座城市增光添彩。

還有的就是蒂雷納子爵與沃邦上尉的一點私心——不管怎麽說嘛,他們一直很擔心國王有意插手戰局,畢竟國王也是一個年輕人,任何一個年輕人都會希望能夠在戰場上縱橫馳騁,運籌帷幄的……幸好路易還是保持了謙恭謹慎的態度,作為一個身份尊貴的吉祥物,他對蒂雷納子爵或是沃邦上尉的建議總是願意多加考量的……“不過這是什麽?”他指著沙盤上的平台問道。

這個沙盤大約有書桌大小,也許是隨行的工匠誤會了國王的意思,沙盤裏的模型都做的過於精致了,看上去就像是女士們用來裝飾頭發的玩具,裏面堆放的也不是泥土,沙子,而是金燦燦的小麥,現在這些小麥被分割出一道道的壕溝——這個路易看得懂,問題是最外側(靠法國陣地)的壕溝往後,一座平整的高台是什麽意思?上面還插著一面很小的王旗,“這是代表我嗎?”

“是的,”沃邦上尉挺著胸膛驕傲地說道,“陛下,這是我為您搭建的看台。”

“看台?”路易簡直有點哭笑不得,“這可不是一場演出啊。”

“的確不是,”蒂雷納子爵在一旁說道:“但陛下,如果有您注視著,我們的士兵一定會奮勇百倍的。”

路易看著他們,非常仔細,好確定他們是不是突然犯了蠢,又或是被收買了來嘲弄他和他的士兵,但他悲哀地發現,這兩人居然是認真的,他們真心實意地認為此舉極其明智。

“這裏距離城墻約有一千五百尺。”沃邦說,“他們只有小炮,不可能打到這裏,您也不用擔心會看到不堪的景象——只會看到您的士兵是如何英勇作戰的。”

“我相信我的士兵中不會有怯弱的小人,”路易說:“但您們確定嗎?您們問過士兵,他們是否願意?我是說,他們付出的是鮮血和生命,我覺得我們應當更尊重他們一些。”

“這難道不是最大的尊重嗎?”蒂雷納子爵說:“事實上,沃邦上尉才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我也猶豫過,陛下,您的身軀貴過萬金,不應出現在危險的戰場上,但……”他遲疑了一下:“如果我沒有猜錯,您需要的勝利是不容置疑的。”

路易微微點頭表示肯定,蒂雷納子爵沒說錯,在這個時代,國王的武功依然排列在文治之前,一個能夠為國家取得勝利的國王會被臣民崇拜和愛戴,反之亦然,自從親政以來,他不曾增加稅賦,不曾設立苛刻的刑罰,甚至有意引入了土豆與紅薯來改善民生,清理匪徒,驅逐異類,整改城市的混亂局面與配置上下水系統,但人們只會說,他確實是個好國王,但不如他的祖父和父親勇武,因為他還沒有為法國或是自己取得一場勝利。

路易之所以禦駕親征,正是為了打破這一不利的傳聞,而且,雖然他自嘲只是一個大號的象征,像是金屬紋章和旗幟什麽的,但也有躍躍欲試的時候。

“如果你們覺得可以……”路易試探著說。

“毫無疑問!”蒂雷納子爵說。

於是在第二天的早晨,士兵們就看到在最外的壕溝那裏,平坦的高台上面架設起來一個巨大的帳篷,帳篷是染成白色的牛皮制成的,可以容納一百人,面對著戰場的一面被左右打開,帳篷的正中是一張金碧輝煌的高背椅,鋪著鮮紅色的絲絨鵝毛墊子,椅子前面還有一個同樣質地的腳踏,在座椅後面是一張華蓋,皇室藍色的帷幔從兩側落下,在他們的期待中,一個被人們擁簇著的身影走進帳篷。

路易還沒坐下,就聽到一陣如同山崩海嘯般的歡呼聲,他不由得吃了一驚,但聽到人們都是在喊著“國王萬歲!法蘭西萬歲!”的時候,他就安心下來,他沒有繼續落座,而是大膽地走到帳篷前方,從這裏可以俯瞰沃邦挖掘的三條壕溝,壕溝裏的士兵原本都在忙碌或是奔跑,現在幾乎都站住了,向著帳篷——他們中的一些人根本看不清國王,但也在不斷地將帽子拋起來和大聲呼喊。